第十章:克敌(2 / 2)
“听见号角声,不敢冲入敌阵,是被看不起的。”
“废话真多,呆着。”安一黑语气不重,但有责难之意,克尼嘴上嘟嘟囔囔,却不敢动身。
看到山坡上出现了土司官衙的“黑旗”,瓦布兹莫哪里还有心思割舌挖眼,心想:“完了,看来真被甘朵这混蛋说中了。”一转身从马鞍上取枪握在手里,闻见枪响,却也没见自己的小兵倒下,更甚忐忑。
身为部族酋领,战死沙场,那也是一种殊荣,然,真被俘虏,割舌挖眼,生不如死。突然看到路边的山坡中埋伏了这么多救兵,甘朵头人鼻子一酸,眼里的泪水就泛滥了。
几个侍从瞧见有人来救他们,赶紧抬起甘朵头人就往回跑。才跑了两步,甘朵头人一边挣扎一边说道:“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侍从不知甘朵头人要干嘛,慢慢放下了他。甘朵头人的双脚一落地,理了理自己的包头,站直了身子,喊道:“瓦布,我甘朵头人要跑了……”说完了,甘朵头人才转身离去。
安一黑苦笑道:“这甘朵甚是滑稽可笑啊。”
“没有啊,这是规矩!”
“逃命要急,还讲什么规矩呢?”
“甘朵头人算是被俘虏了,他要跑,必须要告知俘虏他的人才能跑,不然,就是跑回来,都被人看不起的。”
“歪理!”
瓦布兹莫回过神来,欲去追赶,可是,已经晚了,格巴头人已经拔刀护着甘朵头人,只好远远地喊话,“甘朵是个小人,在半路上伏击我,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成了他枪下的冤鬼了,请格巴头人不要插手。”
陈香想说点什么,被瓦布兹莫的这话打断思路,“嗯啊”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听见格巴头人哈哈一笑,说道:“他妈的真邪门,这大白天的,你来偷鸡,反被狗咬了,咋还有脸告主人家没拴好狗呢?无耻。”
“格巴,你救了我,也不能骂我是狗……”话音未落,甘朵头人的脸上就布满了阴云。
格巴头人轻轻地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笑嘻嘻地道:“口误,口误,甘朵头人,莫生气,等一下我打酒向你赔罪。”
甘朵头人“哼”了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臂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格巴,你……”
格巴头人在拐弯抹角地辱骂自己是偷鸡的贼,瓦布兹莫摸出一毒镖,手一扬,心里一盘算:“我这一镖,纵然能了结了他的性命,但众目睽睽,今后又得多了一冤家,先忍一下。”
他这一扬手,瓦布兹莫的小兵也不知是进还是退,一些向前跨一步,摆出了进攻的势态,而另一些小兵已经后退了一步,要跑,完全乱了阵脚。
“真是一群偷鸡摸狗的贼……”
四夫人话一说出口,土司官衙的兵丁一阵哄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瓦布兹莫脸上的怒气一现即隐,假惺惺地笑道:“请兹莫帕姬出来说话!”他嘴上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兹莫帕姬已经被我吓得不敢出面迎战,让一个娘们儿领兵,这土司衙门早晚都是我的了。”
四夫人冷冷地说道:“你瓦布是偷鸡的贼人,兹莫帕姬可不敢高攀呀。”
“请兹莫帕姬现身一见,我有要事相商!”
“我夫君贵为土司,岂是你这种偷鸡的贼人说见就见。有话快说,有……”四夫人想到自己是土司娘娘,怕说出脏话,有失身份,咽下了“屁快放”三个词。
“兹莫帕姬曾与我们河东长官司歃血为盟,定了协约,如果有人攻打你们的官衙,我部就出兵来助一臂之力。”瓦布兹莫在说这句话时,眼珠子一直乱转。
“你夺我寨门,杀我兵丁,这又是什么盟约?”四夫人虽是女人,但这话丹田之气十足,闻之动容。
“误会,误会。”瓦布兹莫自知理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道:“听说兹莫帕姬的胞妹莎嫫带兵攻打土司衙门,情急之下,我只好硬闯寨门,唯恐来迟,其中详情,我们还是入府细谈。”说完,寻思道:“待我入了土司衙门,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四夫人咯咯一笑,道:“瓦布,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停顿了几秒钟,心想:“看来他也是误打误撞,还未知晓我夫君已死,要是他进了府门,瞧见我夫君尸身,他怎可善罢甘休?”又道:“莎嫫知书达理,与我夫君是兄妹,绝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栽赃嫁祸,她一定不会轻饶你。”
“你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她这个女人蛇蝎心肠……”瓦布兹莫越说越来劲,突然,从人群中闪出一女人,打断道:“瞎眼的瓦布,你说什么?”
“莎……莎嫫……”瓦布兹莫一瞧这女人,不由得回退了几步,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明明看着你带兵闯入北寨门,一路上枪声不断……”。
“那几枪,是我……”莎嫫本来想说“是我送兹莫帕姬英灵放的枪”,但想到瓦布兹莫今天是来挑衅滋事,就说道:“迎接远方来的客人放的枪。”
“什么客人?”瓦布兹莫万万没想到这莎嫫混在人群中,心里念道:“她们水火不相容,这么怎么快就和解了呢?”
“小小一个土目,不配与我说话。”
瓦布兹莫的眼神从四夫人身后的人群中反复扫了几回,也没看见什么生面孔,冷笑道:“你们请来天兵天将,我瓦布照样不怕。赶快把甘朵头人交出来,还有扎莫头人伤我三人,我也要打他三枪才行。”
说话间,一土司官衙兵丁从人群中闪出,一个箭步,冲到瓦布兹莫的面前,“有种的,放马过来。”
“好!”这土司官衙兵丁倒是不多,瓦布兹莫压根儿没放在眼里,心想:“土司所属部族的头人也在其中,真要出阴招,即便今天能攻入土司衙门,夺得金印,这兹莫帕姬的江山我也坐不稳呀。”于是,慢慢后撤了一箭之地。
“退。”四夫人一声令下,土司官衙的兵丁后退了一百五十步。令旗一挥,十名土司官衙的兵丁往前一站,木盾置地,身子半蹲,长刀的刀尖伸出盾外一尺有余。
剩下的兵丁一分为三,形成三支小旗,旗头拔刀一喝,其后并肩站着两名枪手,枪手之后是三名弓箭手,排在弓箭手之后的是四名弩箭手,而弩箭手之后就是五名手持长矛的兵丁,末尾就是六名持有短剑的兵丁。
这三角形的小旗兵丁就像一枚蓄势待发的箭矢,箭头直指同一个方向,左右两边就是军旗和战鼓。
擂鼓的在擂鼓,摇旗的在摇旗。其他部族的家丁和兵士一一排成纵队,在旁呐喊助威。
瓦布兹莫一招手,他身后也跳出一人。此人身披着察尔瓦,肩扛一步枪,喊道:“废话少说,来吧,我的胸膛厚如城墙,你有穿透我胸膛的子弹就来打我一枪吧。”
“你敢出来应战,这一枪,我让你先打,小子,你可要瞄准了再开枪,若是你打不死我,我射去的箭一定会射穿你的胸口。”
“好大的口气。”
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兵勇,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一发子弹,慢慢压入机匣弹壳里。他不慌不忙地瞄准了那土司官衙兵丁的眉心,寻思道:“一百米打靶,我可是百发百中。”
那土司官衙的兵丁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也背着枪,仰起头,挺起胸膛,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站着,见对方胸有成竹的样子,难免有点儿后悔,心里祈祷道:“倘若我命不该绝,这一枪就是一粒烧焦的豆子……”
容不得他细想,那小伙子扣动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他的包头上竖立着的发髻上冒起了黑烟,随后,一股头发被烧焦的臭味扑鼻而来。
“小子,这是天意,我只废你一条胳膊,以后你就回山里放羊去吧。”言罢,抬腿一脚扫去,从地上勾起一把弓,一侧身,那披毡就飞了起来,只听见“嗦”的一声,离弦的箭在半空上画出一个美丽的直线。
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巧打中那小伙子右肩膀。
“啊”那人惨叫一声,摇摇晃晃地退了两三步,倒在地上。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试图抬一抬右手,可手臂已经不听使唤,垂落在地上。
“好,好,哈哈……”
土司官衙兵丁叫喊声此起彼伏。
瓦布兹莫骂了一句:“丢人现眼,滚到一边去。”
那小伙子捂住自己的右肩膀,跌跌撞撞地走到路边一石头后藏着,瓦布兹莫看罢,更来气,咬牙吼道:“小的们,打枪。”
土司官衙兵丁纷纷起身,举起盾牌护住四夫人和莎嫫两人的身体。四夫人叫了一声“卑鄙”,又道:“吹号,冲!”
牛角号再次响起,土司官衙兵丁的喊“杀”声响彻云霄,随着几声枪响,猛冲直扑,像一群捕食的饿狼。
突然间冒出那么多人,瓦布兹莫一看,大叫不妙,嚷道:“就地反击!”
可是瓦布兹莫吆喝了几声,也只有三五个小兵拉弓搭箭,其余的小兵一转身,撒腿就跑。
这条官道,也是唯一可同往披砂的茶马古道,出了北寨门,跨越河床,就是瓦布兹莫的地界,所以大伙儿铆足了劲向北溃逃。
几千人溃兵挤在一起相互踩踏,瓦布兹莫气得脸都绿了,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兹莫,别骂了,快骑马抄小路吧。”
“我……”
说话间,土司官衙的追兵赶至,刚从官道上爬起身来的一些小兵抓起地上的砂石泥土,撒向他们。
土司官衙被弄得满脸灰尘,一面流泪咳嗽,一面伸手去薅人家的披毡和衣物。
刹那间,好几个瓦布兹莫的小兵被扒得一丝不苟,光着膀子,踉踉跄跄地朝北寨门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