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来生不再遇见你(1 / 2)
深夜的城市,璀璨的灯光下,一些角落升起点点绚丽的烟火,隐约有喧闹嬉戏声传来,那是还舍不得睡觉的年轻人和孩子们,但今天却不会有大人因为他们的贪玩而呵斥他们!
因为,今天又是一年除夕夜!
十三楼的一扇窗户边,男人深吸一口气,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舍,孤独的他向往“家”的味道,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的决绝,关上窗拉上窗帘,璀璨绚丽的烟火和冰冷的风一起被他隔绝在外,这个小世界再次恢复了惯有的寂静。
茶几上,一碗煮好的制式黑芝麻汤圆还在努力的冒着最后的雾气,不多不少,刚刚九个。
男人随意的坐在有些冰凉的地毯,依靠着沙发,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汤圆,眼睛又开始没了焦距,显然又走神了。
“咳…咳…咳咳…咳……”
一阵强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男人捂住嘴,剧烈的喘息着,好久才缓过气来,脸色苍白得跟画布一样。
他快死了,他知道,但他没有太多的畏惧,死了也好,不必继续在人间受着折磨,他只是有些遗憾,这一生,缺少很多亲情,死于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倔强,活得如同一杯苦涩的咸盐水,一眼望穿,难以下咽。
他叫神圣,妖魔鬼怪的“神”,神圣的“圣”,父亲是名军人,在南方战场牺牲,母亲因为奔丧摔成了植物人,爷爷奶奶早逝不曾见过,外公外婆经历过抗战时期,身体一直不太好,九几年相继离世,那时他不过十几岁,而现在,即将就步入中年了。
还有一分钟!
只剩点点余温的黑芝麻汤圆落入嘴里,神圣认真缓慢的咀嚼着,白糖和芝麻的甜腻味道终于让他感到了一丝温暖,精神上的温暖。
甜味总是能让人感到些许愉悦!
神圣努力的吞咽着汤圆,尽管身体已经不想吃了,但他怕再也吃不到了,而且这是新年,也是他的生日!
大年初一吃汤圆,南方很多地方的习俗,团团圆圆开始,团团圆圆结束,神圣希望自己的来生也能享受到家的温暖,所以他努力的吃着。
神圣正艰难的吃着第七个汤圆,一阵轻盈却又清晰的敲门声在他耳旁响起。
神圣脸上一愣,似乎有些不确定,大过年的午夜,怎会有人来找他,他保持着吞咽的姿势怔住了。
敲门声顿了顿,再次响起。
带着疑惑的表情,神圣打开了门,本来猜测是不是某个有急事需要帮忙的邻居或者是保安,但面前这个人绝对是他没有想到的,就是打破了他的脑袋他也想不到。
房门外是一个女人,目测一米五五左右,娇小玲珑的身体藏在修身的黑色长款羽绒服里,轻薄的高领毛衣上一张瓜子脸依旧保留着许多年轻时的精致,稍稍有点淡妆,在她身上岁月似乎是个秘密,看起来像三十岁,又像四十岁,气质温婉中又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俏皮,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蛋糕。
“夭夭姐!?”神圣眼睛几乎瞪到极致,心里吃惊得无法言喻,一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称谓脱口而出。
听着熟悉的称呼,看着眼前的这个头发花白,极度消瘦且苍白的脸庞上有许多明显的皱纹、颧骨高高凸起完全变了模样的男人,“夭夭姐”鼻头不可遏制的发酸,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曾几何时,这个有点小帅的男人是多么的朝气的蓬勃?
男人在屋里,女人在门外,静静地相互凝望着。
时间似乎都窒息了……
古怪的气氛中恍如过了一个世纪之后,神圣的嘴角动了动,他下意识的捂住嘴同时扭开了头,两声沉闷的咳嗽后,一抹淡淡的嫣红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沉闷的氛围被打破了。
“进来吧!”把极度的震惊和无数翻腾的画面深深藏起,神圣竭尽全力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只是他骷髅似的面容让这个笑容一点都不温柔,反而有些可怕。
女人眨了眨朦胧的眼睛,明亮的目光再次勾勾的落在这个比自己小了整六岁的男人的脸上,那双带着似曾相识的浅浅笑意的眼睛,终于让她感到了曾经熟悉的味道。
……
趁着神圣去倒水,花容稍微的观察着房间,这是一间狭小的单身公寓,风格简单颜色偏冰冷,中间一个深青色玻璃茶几,上面有一包剩下一半的纸巾、一个装着五六个烟头的烟缸和那一碗还有两个的汤圆,旁边一个黑色垃圾桶,对着门口是黑色衣柜,五十二寸的电视和双人沙发相对,黑色的床在门口,铺着深灰色的床单,床头的矮柜上摆着一个黑色cd机和一个深灰色的智能音响,旁边一个小窗户,厨房和厕所在衣柜背后。
这间单身公寓十分简陋,除了电视背后的墙——这里有着房间唯一的暖色和装饰!
是一幅画,整面墙都被画成了一幅画:
一棵向左延伸的高大桃树正在盛开,繁茂而又生机勃勃,几可乱真的白玉与粉红色桃花朵朵分明,柔弱纤细的花蕊也画得一丝不苟活灵活现,稀稀疏疏的嫩绿叶片上似乎还带着一丝雾气的水润。
桃树下有个撑着大红色油纸伞的白衣女子,一头黑亮的长发飘飘,裙带飘飘,身姿婀娜,她正伸出空着右手,娇小的身体仿佛在随着点点飘落的花瓣共舞……
左上角写着<诗经·桃之夭夭>几个字。
……
那一碗汤圆,让花容心酸,但几乎是在瞬息之后,花容的全部心神都被这幅画吸引了,呆呆的看着,静默中脸色不由自主的数次变化。
神圣称她为“夭夭姐”,只因为她最爱桃花!
神圣将水杯放在花容面前,悄无声息的看着这个自己喜欢了三十年同时也许爱了二十六年的女人,有点因为寒冷而发红的小巧鼻头让他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嘴角。
过去了许多年,爱还是其它,神圣也分不太清楚了。
只是,她还是那么美,就像盛开的桃花一样!
嘴角的笑容正要如春日里的桃花般绽放,神圣的眼神却突然重新黯淡下去,无数想倾吐的话语卡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圈,又吞了回去。
他快死了,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何况,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也许还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何必多说带给她一些无谓的烦恼?
能在死前见到仰慕多年的女人,神圣觉得挺好了,就这样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花容突然轻声念起这首贺新娘的古诗,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欢喜与悲伤交织,她低下头轻声问道:“壹壹,值得吗?”
“壹壹,好陌生的名字!”神色无法言喻的神圣默念着,顿了一下,轻笑一声垂下眼帘说道:“没什么值不值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其中包含着的坚定与执着却是任何人都能感觉得到的,作为最熟悉他的花容却是清楚明白这句话背后是有多么的心酸苦涩!
二十六前的拒绝是对是错?花容真的不知道,但她绝对没有预料到这个人是如此的固执,他虽不像扑火的飞蛾般决绝暴烈,却像一块顽石,静静地等在那里,经历着风雨烈阳毫不言语也毫不动摇,只是默默地在那里,任由时光流逝。
“我有什么好?”花容嘴唇动了又动,神情似是激动,好像又带着一些慌张,还是问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
她虽自认长得不丑,但绝非沉鱼落雁的绝世佳人,而且个子还有些矮,这和自信不自信无关,这是客观事实,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吸引着他。
神圣目光涣散,手里捏着小瓷勺子无意识的搅着碗里的两个汤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直到花容问第二遍才回过神,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双眼迸发出莫名的光彩,看着她十分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什么都好!”
花容不置可否,避开那双火热而真诚的眼睛自顾自的说道:“我不会洗衣服,做饭难吃,又懒,好吃懒做”
看着心中的女神迫不及待的自爆短处,神圣被逗笑了,脱口接道:“洗衣服我也不太会,可是有洗衣机,你做饭难吃就别做啊,我做啊,又没规定一定要女人做饭,好吃倒不是坏毛病,正好我也是个大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