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剿匪(1 / 2)
泰山四寇当中,若说谁最是凶狠残暴,便要数这昌豨了。他与其余三寇本就是贼匪不同,原本就是个普通山民,去岁断了粮,乘着黄巾贼乱与同乡一起出了泰山,到了琅邪才知泰山人在这里是做匪的。他被同乡推为首领,与另三寇约盟共破了开阳,昌豨未料到做顺民穷到要饿死,做反贼却能如此风光,一时间人性中恶的那一面完全爆发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带着人四处里烧杀淫掠。彼时臧霸势大,几人推其为首,可私下里昌豨见其行事还有些分寸,颇有不服,于是四寇商讨下一步行止时,便说要独自攻郯县,这是要别一别臧霸的苗头。另三寇嫌其行事过于残暴,也隐隐约约地要与他划开界限,臧霸占了开阳,已是满足,吴敦、尹礼二人看上了熊耳山南面的平原地带,闻得昌豨要独攻郯县,巴不得他碰个头破血流,皆暗地里怂恿蛊惑。其实三人心里知道,开阳如此容易被他们破了,一方面是因这次泰山贼势大,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琅邪本就是封国,东汉一朝对各藩王始终看管得甚紧,封国内哪里会有什么军备,从把个只会清谈的萧建派来做琅邪国相,便可见一斑朝廷对琅邪的态度。而东海郡就不同了,东海乃徐州重镇,有钱有粮,哪里是这般容易就能把个郡治攻下来的。
果然,昌豨在郯县城下碰了个灰头土脸,又赌气不愿回琅邪,便带了队伍往东去了。如此一来祝其、利城一带便遭了殃。昌豨在这两县烧杀淫掠,裹挟民众,声势最盛时超过了两万余众。可近来形势又是一变,新任开阳令广贴敕令,曰救助受天灾匪患的黎民,惩治聚众为乱的贼寇,豁免受裹挟不为恶的贼众,严惩匪首与作恶的真匪。这一下把好人坏人分得是清清楚楚,不要说深受匪患的两县民众纷纷往投,便是手下受裹挟的贼众也整队整队地离去,这一个多月下来,这伙贼人只剩下万余。昌豨见不是事,想着跑得再远些,又因坐吃山空,便打起了朐县的主意,他知朐县有巨室,也妄想着据为己有,那时海阔天空,局面自然又不一样了。
正自妄想着,手下传来一个消息,说朐县糜家因惧泰山贼来寇,要转运家资过淮水。昌豨闻言大喜,他正自琢磨着攻击县城不易,却不料糜家自己出来了,这倒省了不少事。于是一边叫手下仔细打探,一边收拾劫掠来的财货,做好了随时开拔的准备,这祝其和利城,他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又过几日,手下急急来报,糜家出城了,光大车就有五百余架,昌豨倒也不急,他知如此规模的车队,行进必不能速,他还盼着离城远一点再动手呢,于是又等了一日,昌豨尽起其众,往南尾随了上去。
厚丘境内,糜家车队绵延数里,正缓缓往南而行,奇怪的是这车队护卫的首领,并没走在前面,而是在车队后部打马而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下应该在海东的刘二,他一边打马一边时不时回头望望,神情似有些急不可奈。这几月间他在镇海剿灭倭人残余,又时不时与弁韩各国有些小摩擦,在军事上一直没有懈怠,也渐渐积累了许多领兵的经验,若说刘政手下这些领军的人中,包括太史慈在内,现下没人能比他更有经验。未时近半,后面探马疾驰而来,报曰昌豨到了,刘二哈哈一笑,吩咐道:“后队变前队,唤他们下车列阵。”于是五百余架大车尽皆打开,哪里有什么财货,这五百架大车上运的是二千士卒。待昌豨领着他一万余人乌泱泱赶到时,看到的是前面是两千人列阵严正以待,旌旗霍霍,上书真番二字,他倒也算幸运,碰上了海东真番军在大汉的首次亮相。
昌豨当然不知道真番军是谁,只是他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人从何而来,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对面这两千人也太豪横了吧,竟然人人披铁甲,配环首刀,这要多少财力才能打造出如此一只军队。他自然不知,刘政的海东之行打劫了半个斯卢国,又缴获倭人数年积蓄,弁韩多铁,如今整个大汉,如真番军这般有钱有粮还有铁的,可能一个都无。而为了将这二千人与装备跨海运来,东莱、东海、乐浪、真番更是调集了近三十艘大船,其中的调度与花费,早就超出了昌豨这个山匪可能的想象。
昌豨在这边唏嘘时,那边刘二可没闲着,他看着遍野而来的一万贼人,咂咂嘴,自语道:“这比剿倭人要容易多了。”言罢挥手,示意鼓手击鼓,只听一阵鼓响,二千人齐喝:“虽死无悔!虽死无悔!虽死无悔!”此乃真番军成军日刘政于军前鼓舞士气所喝,自那以后真番军每冲阵,必呼喝此言。待三呼毕,真番军便冲向迎面之敌,一时间二千铁甲铿锵作响,二千环首刀寒光闪烁,整个战场上再听不到别的声音,看不到别的刀光。
一触即溃,全无半点悬念。刘二看着不远处正打马往回逃的昌豨又砸了砸嘴,刘政不让他杀昌豨,只让他一路驱赶这万余贼人往回走,于是他不再留意昌豨去向,只一心一意指挥部下往回赶人。而昌豨初时向西逃去,还未离战场便又迎面撞上另一只队伍,正是李典领着一千琅邪军挡在了西面。昌豨不敢交战,又往别处去,乱撞了一阵子才发现,除了往北一个方向,其余皆被堵住,李典、于禁、孙观三人各领一千人,正在外围封锁战场,尽量不让溃散的贼人往别的方向去,贼人若回头跑便驱赶,若冲上来便剿灭。如此昌豨被半包围着往北退去,他几次欲组织反扑,皆在铁甲真番军前一触即溃,只能狼狈逃窜,二日后,贼人退回到了利城,只剩下四千人不到。而真番、琅邪二军,这才缓缓上前,把昌豨围在了城内。
昌豨进了城,发现与前几日大不一样。他前几日离开此城时,城里还有百姓,可这次逃回来,发现城里一个活人,一颗粮食都无,刘政这几日间竟然搬走了城内所有能搬的东西,给贼人留下一座空城。昌豨知道这次危险了,于是乘着城外还未合围时,打发五六个属下分头去开阳与兰陵,去寻另外三寇前来相助。
好在开阳就在五十里外,昌豨派出的信使顺利见到了臧霸。这臧霸年纪不大,刚及弱冠,泰山华县人,自小就是个在乡里横行的人物。两年前其父因罪被收押,欲枷解至奉高问罪,县长知道这父子二人都不是善类,特意安排了百十人押运,未料刚出华县,臧霸便带着数十个门客来劫囚了。都是乡邻,押解的县吏们不愿相逼过甚,见臧霸带人来了,便都欲袖手旁观,这臧霸却是凶残成性,冲进来连砍三十余人,夺了其父便逃往东海郡去了。待黄巾起,他不甘寂寞,乘势聚众作乱,渐成如今规模。
臧霸不似那昌豨是个浑人,心中其实清楚如此不得长久,已经在打算退路,于是在开阳虽然也劫掠大户,但琅邪王府他却碰都未碰,并安排人防护周全了,府内但有所需也尽力满足,便是想着结个善缘,日后或许能用得上。这些时日开阳令广贴敕令,臧霸手下也是不稳。这日正思量着是不是派人与这刘政接触一下,看看是否能有和解的可能,忽闻利城来报,昌豨打劫失败,被人围着了城内。臧霸吃了一惊,他知不管日后如何打算,兵荒马乱的都要凭实力说话,虽然看不上昌豨,但也还没到可以随手抛弃的时候,折了这一支人马,日后筹码便少了一份。虽不知敌情,但如今汉军主力都在冀州与南阳、汝南一带,这徐、青、兖三州,若说有人能吃下他与昌豨这三四万悍匪,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也不多想,当下留五千人守城,召集了其余万五贼人出城往利城去了。
出城刚三十里,忽然后队大乱,待臧霸回头探查,只见一个手下狼狈不堪地打马奔来,嘴里还呼喝着:“不好了!开阳城丢了!官军进城了!”臧霸大怒,上前一刀便将他劈于马下,对左右言道:“不知此人受了何人蛊惑,竟敢乱我军心。开阳还有五千人,怎么可能才几个时辰就被攻下。前军暂歇,待我至后军查看。”说罢领着几十个部曲往回去了。待到了后队,这才看见有千余丢盔弃甲的败兵坐在地上休息,正是守城贼人中的一部分。臧霸对后军首领打个眼色,两人转到僻静处,后军首领才报道:“报渠帅知,片刻前这千余人从后赶上来,只说城丢了,五千人只剩下他们这些。其余还未待细问。”
要说破开阳这件事,还需提到一人,这便是当初在莒县时便被刘政派往开阳打探的刘三。原来这刘三早就潜入了开阳城,与琅邪王府建立了联系。一众山匪如何会有城防,得王府这个地头蛇所助,这些日子以来,孙观的老部下,都是来自泰山的五百人已悄悄入了城。刘三领着这些人,一来护住王府,二来便是琢磨着怎么骗城了。好在泰山人在开阳城中甚是吃得开,居然有两百人被编作一队,顺利加入了贼军,刘三又使财货开路,给这两百人谋了个守北城门的差事,于是这开阳城在刘政眼中已是完全不设防了。凭刘政如今三郡兵的实力,已可直冲入城将臧霸歼灭在城内,但是顾虑臧霸或许狗急跳墙对琅邪王府不利,这才定下这围魏救赵之计,骗得臧霸主力出城,再夺开阳。
这一日待臧霸离了城,北城墙上竖起两面大铜镜,反射阳光折射出两里开外,不一会儿两千铁骑驰至,为首一将,头戴青铜盔朱缨倒挂,身穿青铜荷叶甲,外披金龙探爪紫罗袍,脚蹬五彩虎头靴,胯下青鬃兽,手中一杆亮银枪,身后还背着一副大弓[1],正是太史慈领着东莱军到了。此时刘三正领着三百人在城中四处放火,二百人护得北城门洞开,太史慈一马当先,领军就冲入了城内。城内早有人等候,领着进来的二千骑军分赴几个要害所在。几个贼首还未行动,便被太史慈挑杀,除了负隅顽抗的百十人,和靠近南城门逃出去的一千贼人,余者皆降。这开阳未遭大损,便又回到了汉军手中。
东莱军在黔陬练有五千兵,此次倾巢而出,除了前面二千骑兵,后面二千弩兵与一千刀盾兵由糜芳领着也入了城。太史慈令一千刀盾兵守城,看守俘虏,其余四千人迅速穿城而过,于南城门外列阵,等候臧霸回军来攻。
果然,待臧霸弄清楚开阳城确实丢了,他别无二想,只能回军攻来。他和他的贼兵也是有家眷,有财货的,若是对他手下这万五人说,你们父母妻儿没了,这几个月劫掠来的浮财也没了,咱们咬咬牙坚持坚持,看看能不能再苦个几年,争取重新挣个家当出来,他手下立时便会散了,说不定走以前还会一起先把他做了。于是他只得鼓舞士气,鼓动手下再寇开阳,把失去的再夺回来。只是手下跟他时间长的,固然红了眼要夺回财货与家人,可那些跟他时间短,没什么积蓄的,可就不这么想了。野外行军潜逃也方便,待臧霸重新回到开阳城下,手下已散去了数千人。
太史慈城下布阵,糜芳帅二千弩兵在中间,两翼各一千骑兵。瞧着臧霸到了,也不着急,静等贼兵布阵,四千兵都坐在地上休息。臧霸刚整军完毕,只见后面又追上来一支人马,正是五百大车载着的二千真番军,有大车助脚力,虽然行程和贼兵差不多,却省了许多力,速度更是快上不少。刘政与刘二打马在前,二人都未将即将开始的战斗放在心上,还在讨论如何将真番军打造得更具威力。这次用大车原本是迷惑敌人的计策,可这次从利城追赶臧霸军至开阳,才发觉全铁甲步兵,若无畜力助行军,体力消耗和速度将成为致命的弱点。二人商量着待回到真番,还要在快速运兵上多想办法,下功夫苦练。刘政嘱咐刘二道:“如今只是剿匪、平叛,皆是内斗,非吾本意。唯有在与外敌的战场上,方能张我大汉之威,逞我汉军之强。汉之强敌多在北方,北方外族又多善骑射,让我等自小在田地里长大的汉民去学骑射,终比不上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外族,强学骑射,或能逞一时之强,但恐不能久,国帑耗费更甚。纵观大汉四百年,也只有孝武皇帝几十年间我汉军骑兵能强压匈奴,其中大半原因还当归于汉之铁甲、铁刀、铁箭镞之功,而非骑射。我倒是知道另一个战法,就是结车阵,行军时以车为脚力,作战时以车结阵,阻挡骑军。茫茫草原上立时便能以车立寨,再配上长枪和斩马刀,另有轻骑游弋在外,必要时,畜力还可充军粮,几乎便是不败之局。只是还需仔细琢磨,再打上几场试试。待此间事了,你去和李典好好商量商量,此人于这些事上颇显才能,或许能有助益。日后与高句丽的战事,当是真番军真正扬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