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话:魔王的马灯（2 / 2）
“不过，真是稀奇啊，半天使——你们伊恩居然有一天会造访我的住所。”
祂一言道破我的种族后，继续说着。
“算了，不必拘礼。语气放松点。虽然阅读的时间被打扰，但我还是姑且向难得的客人发出欢迎之辞吧……你觉得我这间书房怎么样。”
作为这里的主人，他极为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自己的居室来，语气由衷地希望能从客人口中听出赞美之词。
我不敢造次地两只手交叉在背后，站在原地上，环视了周围后给予感想。
“在下看到这里的古书都保持到很好，明明这些手写书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有一些更是数百年前的古代文，却没有发霉，脆化的迹象。从摸到的质感上来看没有化学药水防腐了，理应的刺鼻味也没有。”
脚底下是隔着一个壁炉，想必是铺设了防火墙再放上一层木板，导致脚底传来热烘烘的能量，提供了被外面水珠弄湿的身体提供了暖气，所以站着聆听也没有不舒服。
“很懂嘛。不过我说过不必拘礼了，在下这种自称给我不要用，别让我再说一篇。”
“——是！！”
洪水般的怒意突然迸发过来，首当其冲的我，灵魂被浸在深沉恐惧之中。
一旦被其锁定，别说是逃跑，其怒意甚至能削弱求生意志，寻死的念头油然而生的恐怖降临，几乎让人丧失自我的力量瞬间笼罩下来。
但就在我脸色苍白，全身的骨骼剧烈地颤栗发抖的时候，刚才仿佛一双无形之手掐住人脖子的怒意消散开来，
“好了好了，只不过说一说你，别被吓死了。”
眼前的小男孩——便是魔王本身如此说道。
孩童身形的魔王，是我在来这里之前所做的各种设想中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在裤袋里那种写着死亡之都的地理环境以及如何应对遭遇的恶魔、诸多详细资讯的信函里，除了在塔里会传来恶魔的语音，进入后看到的是同一个人不要感到意外失礼这点，关于魔王的描述是——
一片空白。
提都没提及，或者说，是连给以提示都不被允许。是德古拉小心翼翼地应对上位者的方式。
犹如一位来自家境姣好的寻常孩童。金色的焕发往两旁梳去，呈现一个中分发型。穿着短袖衬衫与短裤，黑袜与光滑发亮的皮鞋……真身却是力量强大到能随时毁灭一国的魔王。
亲身体会那力量的一星半点，深知到祂恐怖的我一方面保持缄默不让牙齿打颤，另一方面悄悄往后看了一眼，确认某样东西的存在。
“……”
“这个地方的湿气，温度以及光阴都是为书而存在的。我猜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收集了大量宝典却任由它发霉积尘，甚至把书店开在海边。那些自称爱书人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魔王好一阵字都在自言自语，然后傲睨过来。
“关于我的事，你了解多少？”
——由对方来主导问题。
——不可以大意。
这两点是德古拉所特别嘱咐的，我边重复提醒自己要记得这两个要项，边诚实回答。
“不多，常居地狱高原深处的魔王，灵界的帝王，恶魔们的神、撒旦，妨碍如来成佛的魔罗，司掌七宗罪的恶神，就只有这几点。”
“哦？”
对方那慵懒的眼神微微一睁，第一次散发出带有精神的目光。
“嗯嗯，不错，你说对了几个，我拥有很多个名字。同时，那些名字也属于他者。这些是从德古拉那小子听来的吗？还是向你的族人打听到的。”
那些灯火忽明忽暗，仿佛开始因为喜怒无常的魔王的心情开始变糟，所出现的预兆。
“没有那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作答，指向放在台底下的马灯。
“我的族里没人做这一类的研究，所以按照上面的的细微刻痕，调查了大量的人类文献，我才有了基础的认知罢了……”
“人儿吗？”
突然打断我的话，魔王抽动了鼻子一下，露出不屑的表情。
灯光也因魔王满意于我的解释而停止闪烁，继续散发着柔和的橙色光芒。
松了口气后，这时候我的反应是“啊，祂也是对人类成见很深的人啊”如此。
“那短命种族的可取之处就这样了。”
“……”
虽然我在这里保持绝对的沉默，好像在洗耳恭听、附和对方一样。但我必须说明，那是我以爱惜生命的原因，不愿飞蛾扑火去反驳。
虽然有很多非人因各种因素事件，在人类那里吃过很多苦头，导致许多非人都有歧视人类的习惯，但我本身是属于偏见少之又少的那种。即使不知道这位魔王看不起人类的原因，起码我是在看到他们成功地登上月球的一刻起已经改观了。
来自孩童时代的记忆，我记得周围的大人族人们原本还买了爆米花等着看人类的火箭烟花表演，大声嘲笑时。
火箭却顺利登空了。
想也知道与美國太空总署和电视机的人们欢腾的状况相比，相信非人界都和我们伊恩一样肃静下来，头一次有种自己脱离时代的认知。而不只是我，周围的大人们受到的震撼就是如此之大。
“抵达了天体确实是一项伟业，即使如此，他们拿智慧去换取黄金的举动依然无可救药。”
仿佛读取了我没由来冒出的想法。
（该不会真的被读心了吧。
在我惊异不定时，幼儿魔王没理会我，把视线放在膝上的书本幽幽地说着。
“那些人儿从失败中获取经验，从成功中获得启发，然后将知识编辑成书，使得技术得以在区区百年的时光获得进化。而他们将流传下去的知识获得永生。”
祂语气再次变得暗沉。
“文字是人儿最纯真的孩子。有者却恶用了它。”
“……”
我再次诅咒他们来到我身边。
轻声地喃喃自语，身上散发着宛如风暴缠身的可怕气息，祂倍觉心情不好地合上书本，然后抬眼朝从始自终都默默聆听不插嘴的我。
稍微恢复平静后，脸上显露对人类的失望逐渐退去，孩童外形的魔王切换了坐姿。
“他们想要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欲望使物种不断的进步，创新与研发新的事物，然而这也是他们恐怖的地方。他们也对超自然之存在抱有敬意，并且为它们的身份起名，让后人们知道万万不可触犯的禁忌。但太过精妙的话语有时却会成为谎言，人们就此淡忘事实。短命却拥有智慧的人儿说到底，就只厉害在传承知识这点——你似乎对我的外表很在意啊。”
一旦谈及人类的事情，魔王就会口若悬河的这点我是了解了。
但以神的睿智，我在心里面思索该回答才能避免让祂生气，而从我那满级的挑衅技能与对面所展现的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来判断，我得出最好的结论便是——
不开口说话，我做出点了点头的动作。
“我给予你解答吧。你现在所见的‘我’不是我的本体外形。为了能让进入这个地方的人不陷入疯狂的恐惧，并与原本的他们……不丧失脆弱的自我来顺利和我完成交易，我设置了欺瞒眼睛的魔法，让你们看到自己最能放心交谈的姿态。你这下理解了吗？”
“我明白了，还要感谢魔王大人告知这件事。”
“嗯，这种小事无需挂齿。”
魔王随意地挥了挥带满宝石的手指，但看起来没有结束话题的意向。
“有者看到老人，女人，动物，甚至自身样貌的也有。小孩是最普通的。至于性别……”
“大概是时常被女人吃得死死的，所以产生了些许的恐惧感，才会出现小男孩的幻像吧。”
“！！”
这样的家伙都是如此。魔王点了点头，笃定自己说得没错。
听见魔王突然讲出让人觉得就算是真的，自己也必须打死不认的话语，我忍不住别开了脸孔。
“没什么好羞耻的。德古拉那小子看到的也是小男孩的外表。在你看来的许多为人也是。”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有些发愣，然后自己的眼角不由得看向了塞在裤带中、露出一截的信函。开始怀疑是否因这种有失男人脸面的事情，乃德古拉一点不想向我提及魔王的主因。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
“那么，回到你造访我的事情来吧。”
健谈却不允许他人开口打扰的魔王似乎想要进入主题。
“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千万别忘了伊恩，我才是开出条件的那方。愿望被实现的你是付出劳动，这便是我立的契约主体，违约的人我会对他与周围的一切降下无比痛苦的灾难。”
语带着威胁与提醒的话语，让我屏住了呼吸，在不知是第几次微微望向台下后，我带着紧张感重新正视魔王，听下他想传达的契约内容。
“看在德古拉那伙子的面上，我奉劝你不要笨到说出‘我连灵魂都可以失去’的台词。”
一手撑着脸颊的魔王指了指自己的下方。
“看看我臀下的物件，你觉得怎么样？”
（就算问我……
这个有点唐突的询问引起我的警戒感，然而我没有无视或者另选话题的选择。
迅速看了看魔王身下好像做得很舒服的奢华真皮沙发，不过到他人家来，说话还是恭维点是没错的。
“呃，品质属于上乘的吧。”
“那是一个扬名天下的、人称呼他为黑胡子大海盗的灵魂体。”
我的思想停顿了片刻，反应不过来，
默默地注视着开始被自己的汗水渗透的我，魔王滔滔不绝地介绍。
“而你眼前我用来翘脚的桌子，是一个叫阿古尔的护士灵魂。那个烛台，我记得是三百年前的一个七岁小孩的灵魂制成的。在人类不平等地记载的历史中，默默无闻的他为了向侵略者复仇，向我寻求力量消灭了土地的侵略者，却遭受害怕他的自己人暗算……”
魔王那个放着脚的桌子突然“嘎咋”一声移动，到底是魔王想作弄过于吃惊的我而故意挪移了它，或是桌子本身的反应呢。
那已经是不太重要的事了。
“而边上的钢琴是——”
再也忍受不住心理的压力，我的声音有些变调地打断魔王的话语。
“这，这间屋子里面全都是……”
“啊啊。”
仿佛我的恐惧是一种赞美，他高兴环视了平台上，除了书籍就是琳琅满目的小物品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