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愿常伴您身侧(1 / 2)
江灼雪修魔大成是在一个黄昏。
暗黑色的死气从他的手中涌出,起先只是一小束,而后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他踩着狂风扶摇直上,一剑破开了流月渊的天。
残阳如血。
成千上万的魔修望着这片落日,各式各样的旌旗在狂风中烈烈飞舞,远远望过去黑压压一片,看不到边际。
众人依次跪下如海潮,而他望着他们,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走进流月渊时也是这样一个黄昏。那时他不知路要往何处走,如今仍旧不知要往何处走,而此刻他被人潮裹挟,只能注定向前。
……
魔尊江灼雪成了流月渊里的天。
他是人身,故而魔物们都换上了人的皮囊,模仿着人的举措,连原本的洞穴草屋都变成了恢弘的金宫。若非他们还习惯同类相食,倒真像个更奢靡的人间。
流月渊里的力量与江灼雪融为一体,他能看得见这深渊中的任何一处地方,但他看不见他想要的。
力量所能给他的视野里没有她,于是他离开金宫,穿上那身在十数年间洗的发皱的白衣,再一次去了人间。
他走的仍然是当年的旧路,那曾经落脚的酒家老板已然垂老,边陲小城倒是繁盛了起来,街头的小贩们摩肩接踵,有买了糖葫芦的娃娃奔跑着撞上他,入了夜,家家都亮起明灭的灯。
凡尘很好,俗世很好,他见到了那么多的人,可那些人却同他没有关联,与他有关联的那个,他看不见,于是“很好”便成了“也没什么好”。
他继续向前,见过了都城的森严,水乡的清雅,他本想再去看一眼自己还是蜉蝣时所居的那条江,可惜旁人告诉他,前些年大旱,那条江已经没有了。
他走过的路已经很长,问过的人也很多,可没有人见过她,或者他们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见过她
——神女的身形怎么会落在凡人眼中呢。
……
于是他去了青州。
青州是座道城,修仙者多得像草野上的牛羊,他并未刻意收敛身上的魔息,甫一入城,便被无数修士拔剑相向。
“我不是来打架的。”他说,“我只想找个人。”
没有人信他的话,妖魔擅使诡计,谁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无数长剑抵着他的喉,江灼雪不想死,所以他还了手。
流月渊下,拔剑便是要定生死,他从未与修仙者交过手,不知何谓“点到为止”。最先冲上来的修士们稻子一样倒下了,可后续冲上来的却愈来愈多,无数尸体倒在他的脚下,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结束这场闹剧的是一个长明山的弟子,江灼雪记得他身上的道袍与多年前的那老道一样,于是他停了手。
那弟子漠然地对他行了一礼,“魔尊所求之事,老祖已然预见,魔尊所寻之人,从不曾踏足青州,她在这三千世界中的那一方只有她自己才知。不过日后若是长明发现了她的踪迹,自会知会魔尊。”
江灼雪也客气地回了一礼,“多谢,我同你们老祖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可否登门拜谒。”
那弟子摇了摇头,“不必。您与那人的前路过往皆与天道相连,老祖窥得天道,已然坐化了,魔尊还请回吧。”
江灼雪抬头,望向高远而没有边际的天,哪怕他已经成了流月渊的主人,在这穹天之下仍旧如此渺小,天若是想藏住一个人,他到底要如何去找?
……
江灼雪去人间的这一趟,打破了人与魔之间旷日持久的平静。自他回去后,五十万妖魔涌出流月渊,妖魔与人间全面开战,烽火难平。
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不断有人加入这场战局,也不断有人死去。自雪山奔涌而下的江水也被染成红浆,连土地都被渗成黑红,数年寸草不生。
史书在这数年间出现了断代,那些记得江灼雪去人间目的的人都死了,活着的人说,他天生就是尸山血海里的魔。
按理说离流月渊最近的是中州,可最先燃起战火的确是遥远的南陆,而后是端州,临州……修仙者们前赴后继地南渡,祭出宗门内流传至今的法宝,每一战都是风云变色,沧海横流。
开始有人族向他俯首称臣,他们和无数妖魔一起,在南陆皇帝的殿宇里向他跪拜,而后诧异地发现,在传言中生得四头六臂的魔尊原来长了一副人的样貌,他面容冷峻,比那些修士还要道骨仙风,只是看上去没有什么王霸之气,也不太快活。
哪怕大半天下都已经归他所有,可江灼雪诚然不怎么快活。他不喜欢杀戮,可他有一个人要找,那人不在意他,自然也不会来找他,可他不信那人不在乎这天下。
……
那女人出现在一个雨天。
南陆的雨天向来风浪很大,那天也不例外。女人从海上来,带草笠,穿白衣,身形若蒲草,撑着一叶轻舟。海上怒涛滚滚,雷霆万钧,狂风卷着白色的海浪近乎要吞噬岸边的大军,可在她的舟下却平静了下来。
她的舟靠近了岸边,无数妖魔才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令人屏息的美貌——无论是按照人类的标准还是妖魔的标准。
女人望向岸边的妖魔,长叹了一口气,她说,“我要见江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