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银杏树与受伤的雏鸟（1 / 2）
一段记忆的开端，无非是模糊的，它可能通过某种“触媒”的方式诱发出些许朦胧的印象，而这些碎片化的、镜花水月般的印象凝聚成一种或多种交合的情感，在此基础上，隐匿的记忆便瞬时回来了。
那是在一个秋天，之所以隔着这么久还能做出判断，是因为方旭一记得银杏树叶的金黄，那是梦幻的金色，无法被盘根错节的旧忆掩盖。
提起旧事，方旭一难免惭愧，毕竟在高中时期，他被人称为“发病王”，之所以有这个外号，完全是因为他经常以生病的理由请假“野游”，即“四处晃荡”。
跟畏缩不前的大学不同，少年时期的他颇具有探索精神，一件事尽可以没有结果，但他也还是会去探究思索一番，哪怕最后只是查阅资料短暂的理解，过后又忘掉的状态，也乐此不疲。
那天，平常的一天，傍晚时分，夕阳没什么特别之处，却因为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躁动不安，他选择请假出去散心，对此，老师们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会把太多的注意力和希望寄托在这样的学生上，所以他相对来说自由一些。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无论怎样都无法回忆起来的人或者事，但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使然，让他无数次忘记，又无数次忆起这段往事——银杏树叶梦幻的金黄，还有入夜时的一场雨。
尽管他曾经不以为然，只当做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而无意识的忘却，那个女孩也只是他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的一个，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会促使他刻意去铭记的一段往事。
他晃荡、不安，总是为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而烦恼，唯有看到银杏叶片组成的海洋，才会短暂忘掉自我的存在，只专注于那片梦幻的金黄，以至于让他这种向来全凭记忆不靠拍照的人也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因为这些金灿灿的扇叶，他非常喜欢。
如果这样，如果只是在郊外的某段林荫道上碰见同样来欣赏银杏树叶的人，确实不值得刻意去铭记，那这个故事也属实平常。银杏树叶并非主角，它只是一个触媒，让他思绪顺着记忆延续下去。
走了很久，下了一场雨，这场雨不算大，但已经隐隐有了一丝冬天的凉意。回家的路途上，几乎只有他一人，一种想要脱离人群而又渴望加入人群的孤独，忽然似漆黑的江水拍打着堤岸，让走上跨江大桥的他心生澎湃与胆怯。
他不是唱颂黑夜的歌者，只是一个经常性失眠并独自游荡的人，恰巧在斜风细雨与迷蒙江灯的昏黄世界里，撞见了一个双脚踩在护栏上，探出了上半身的孤独身影罢了。
黑夜的江面一片漆黑，宛如一只雨中低吼的野兽，唤醒了方旭一心中某一种原生的、澎湃的野性，似乎寰宇之下，雨声也渐渐消失，唯有一个站在护栏上的孤独身影，和不远处一个一脸苦闷的少年。
“真是不错的江景……”从来讨厌搭讪的方旭一，压抑着躁动的心跳，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少女闻声侧首，看样子像是在雨中徘徊许久，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迷茫困惑的眼睛看着方旭一，不知为何，或许是同病相怜，她眼底的悲哀似乎比江水还要汹涌。
“是啊……”
得到了回应，方旭一松了口气，转而说道：“可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种景色了。”
少女只是眨巴眨巴眼，这在方旭一的视角下解读，就像是再说：“你可别管闲事，绝望的人，不会因为一句话而重拾活下去的勇气。”
“说得也是……”少女轻声道，“可我并没有想跳下去。”
方旭一脸皮一热，诧异道：“那你为什么站这么高，从那边看去，我还以为你要……”
少女跳下护栏，说道：“只是视野非常好，把身子探出去的话，就好像是飞翔在江面上，会不由自主的幻想，或许下面有怪兽潜伏。”
方旭一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不由得苦笑起来，说道：“是啊，没错，或许江里会有无支祁，突然跳上来，把你拖入漆黑冰冷的水底……”
“无支祁？”少女有些迷茫。
“传说中的水怪，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方旭一并不怕被淋湿，悠闲自在地趴在了护栏上。
少女有些不服输地道：“我、我知道的怪物，怕你都不知道……”
她还想再说下去，但却突然打住，只是默默看向什么都看不见的江面。
“你害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每天都会见到，也没什么可怕的。”
方旭一收敛起笑容：“可你的眼神，却充满了悲伤与恐惧。”
他觉得自己真有些傻，傻到想要把一个濒临绝望的人拉回来。他不是不能理解那些寻短见之人，人生总有难以靠自制力和勇气度过的坎，产生绝望的情绪也不是不可能。但他还是管了闲事，选择了一种比较柔和的方式。他明白，就算是自己努力协助她拔掉内心的刺，伤口也还是会留在那里。可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或许就会多一个遇难者。
她没有反驳，只是问了句：“我问你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就像是galgame，如果美少女提出一个事关好感度的问题，那选择就势必要小心谨慎。可人生没有现成的答案，怎么选也完全随机，结果也可能千变万化。方旭一向来头疼这样极其广泛的问题，因为它不止一个解。
二人就这么默默对视着，只有寂寥的雨声充斥在由壁垒隔阂的两颗心之间。
这是什么送命题？
如果是游戏，方旭一可能已经问候起编剧的亲人了。轻松愉快不好？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沉重啊！
可问题就摆在他眼前，现实让他不得不去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