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人下（1 / 2）

下午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痛哭。

“孩子！我的孩子！啊——”

我睁开眼睛，小胡子惴惴不安地在帐篷里走了两圈，然后一狠心，抓起自己的手机就出去了。

我也摸过去，在南北区帐篷的边界处有一大堆人群，这不知什么时候被围了一圈铁皮，人们攀援着一切可垫脚之物，伸着脖子往南区里面看。

我个子很高，视力也比较好，清楚地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手中揽着黝黑的瘦小的一个孩子的上半身。

那孩子有着我们农村孩子特有的皮肤，看到他的尸体就知道他曾经是一个上山下河、活力满满、矫健又敏捷的皮小伙子。

没错，是尸体。

即使他的母亲尽力将他护在怀里，我也从她胳臂缝隙中觑见一张幼小的、五官狰狞的、死不瞑目的脸。

这个母亲备受打击，哀毁绝望。

她全心全意注视着怀里的人，弯曲的脊柱像是一把开刃的刀，要将一切想接近的人和物都杀死。

我听说海洋中的鲸类会托举自己母亲或孩子的尸体，不让它坠落，也不让它被掠食者抢走。

她现在就在做同样的事。

她哭嚎着，发泄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人悲哀至极、心痛难当时候，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充满恨意的。

南区的人们战战兢兢，和我们一样聚集在一起。

不同的是，我们北区的人群，不时传来关心的、可怜的、臆测的、惊惧的声音。

而南区的人群，比死人还安静。

他们只有惧怕，惧怕到了极点，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十几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来，他们都防护得非常严密。

分出几个人来抢夺妇女怀中孩子的尸首。

妇女崩溃地大喊大叫，利用手臂、腿脚、躯干、牙齿……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努力抗拒和反击。

她是一个很瘦的女人，穿得也比较单薄，看起来像是秋冬路边挂霜的枯草细苇，只剩下藏在泥土中的一点点生命力。

但她为了自己的孩子，爆发起来像一头愤怒的、复仇中的母狮，在场的所有人都奈何不了她。

我做保安的时候，听队里当过兵的老人讲，以前执行任务，遇到生死关头，他常常会突破人类的极限。

那一刻，生物和非生物的界限混淆，不知何处的基因锁打开，自己像是获得了超凡能力的战士一样无所不能。

我说真得无所不能吗？换我行不行。

“下次别说这种蠢话，那不还有没挺过去的吗？”他指着自己的胸膛，那里有条比蛇还长的疤，“活下来的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能的才能活下来。”

我记得当时我们在保安亭看体育比赛的直播，我问他和世界顶尖的运动员相比呢？

“你个愣子别再问我了，”老人边摇头边往嘴里扔花生米，语气中是对运动员和我的轻蔑，“这怎么能比。”

“他们是玩项目，我们是玩命。玩命的时候，你必须拿出你的所有，du一条生路。”

“肾上腺素？”我不长记性，一根筋地再次问。

按理来说，人体在紧急关头分泌的肾上腺素一定比体育竞技中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