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实验（1 / 2）
天空电闪雷鸣，豆点大的雨滴打在窗户上，砰砰地发出声响，每一声似乎都强烈地打击着围在病床的四个人的内心。
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鬓白，面色憔悴的老者，老者右手拿着一只印着clc（chinalargecolliderlogo和玄武图腾的钢笔，左手拿着一张a4纸，老者看了看纸张，眯了会眼，然后又看了看纸张，叹了口气，微弱地说道:“这是人生最后一个实验，就这样吧”。便在纸张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邓晨枫。
“小周，明天便可以启动实验。”缓慢地说着地同时，将手中的纸张递给身边一位身穿蓝色休闲服饰的青年。
这位青年是老者的科研助理，浅蓝色的短上衣，军绿色的休闲裤，干净整洁显示出这位青年的随意和严谨，而鼻尖上托着的无框眼镜，衬托出这位青年的学识渊博。
这几点正是老者喜欢的地方，和这样的人相处，不会感到拘谨。交代的事情，在这样的人手中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科研助理小周双手接过纸张，深沉地回答:“好的，邓老。”
小周没有多说些什么，他很清楚明天是邓老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也是自己作为邓老的科研助理的最后一天，无论于公于私，小周都应该说些劝阻的话，但这次他没有对这个实验发表自己的看法，仅仅是因为这是邓老的心愿，这也是对邓老的尊重。
小周拿着邓老递过来的纸张，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是一张只有几克重的a4纸，然而在小周手中，至少在小周手中，显得有重于泰山之势，压得小周有点喘不过气来。
纸张最上方居中位置，赫然印有“关于近光速粒子撞击人体时，对脑电波的影响研究”，这算是一个物理学和生物学的交叉研究问题。
小周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即熟悉又显得陌生，内心很不是滋味。很熟悉是类似这样的标题，见过很多，从最开始的“关于近光速粒子撞击猪肉时，对猪肉的影响研究”，再到“关于近光速粒子撞击小白鼠时，对活体的影响研究”，这种类似的实验进行了很多，每次进行实验时，都很激动，很期待，毕竟这是对科学未知领域的探索，但是这次，仅仅是标题中的几个字的不同，却让小周觉得科学研究有时候很残酷，顿时间，眼镜后面的眼睛流出点点泪珠。
小周感觉眼睛流出眼泪，但没有用手去拭擦，这样更容易暴露出自己流泪了，并且自己带着眼镜，眼睛多多少少也能遮盖住这流出的泪珠，然而小周毕竟小瞧了邓老。
邓老躺在床上，看到小周呆呆地看着纸张，沉默不语，眼角有点点泪光，邓老能看见这泪光，仅仅是因为邓老是躺在床上，眼镜能迷惑平视的目光，但没法挡住斜向上的视线。
“小周，实验要点有什么问题么？”邓老亲切地问道。
“没有”小周回答的有点慌张，担心邓老看出自己的情绪而担心，接着说道“看到邓老的实验安排说明这么详细，看得入神了。”
邓老在小周的语气中感受到悲伤，道“这次实验和以前有点不同，这是开展这个实验的最终研究目的，以前选用动物尸体或者活体都是为这次实验做铺垫。”
邓老说完这几句，拿起身边的吸氧面罩，吸了几口纯净的氧气，继续说道“因此大家应该明白这次实验的重要性，希望大家重视此次实验。”
小周听罢，话不由脱口而出“但这靶材的选择可以向国家申请，从监狱中的死刑犯中挑选自愿者，给予其家人补偿，没必要邓老自己……”
小周的话还没说完，邓老便打断说道“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选择是损失小利益大的选择，但是从道德角度看，还是有点欠缺考虑，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社会舆论。”
邓老再次吸了几口氧气，“我知道大家是关心我，但是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自己是知道的，自己也没多少时间了。”
“爸，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一个五十左右，身穿棕色衣服的男子说道。
“小邓，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位名人——炎帝，耳熟能详的‘神农尝百草’故事，你们应该也记得，科学领域充满未知，总要有人勇敢地献身科学，总要有人第一个吃螃蟹。”邓老慈祥地望着小邓说道。
小邓听父亲这么说，也没再劝阻。
小周听了邓老的话，明白这个实验是铁板钉钉，自己能做的就是确保这个实验按照邓老的要求进行，让邓老顺心，便说道“邓老，如果这边没什么其他事情交代，那我先回实验室准备这个实验。”
“辛苦你了，小周”邓老说着，再次拿起身边的吸氧面罩吸了几口氧气。
小周小心翼翼地将纸张装进文件夹，紧紧地揣在腰间，不急不慌地走出病房，往实验室走去。
邓老见小周离开了，轻声咳嗽了几声，病房内的气氛依旧凝重，压得围在邓老周围的人不敢有所行动。
邓老稍微勉强地笑着说“小吴，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明天有你们见证我这一生最重要也是最后一个实验，内心也感觉特别的安心。”
一个身穿紫色格子衫，年纪大概四十左右的男子听邓老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作为科研人员，从理性角度思考，能够进行实验实践，探索科学未知领域，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作为邓老的学生，从感性角度思考，邓老以身殉道，献身科学的行为，并不能完全让自己接受。
“嗯……”过了一会，小吴口中蹦出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字。
邓老见他们依旧内心不安，问道“小吴，最近物理学方面有什么重大或重要的发展？”
小吴听邓老问题物理相关的问题，稍微平静地答道“最近在国内的顶级物理杂志和国际知名的物理刊物中没有看到有什么重大进展。”
“物理一般分理论和实验，这几年，这两方面都没什么重大的进展，理论方面虽然提出挺多新颖的理论，但是由于实验方面的技术限制，这些理论还没得到有效验证，而实验方面，主要还是受制造技术和测量技术的限制，没有太大发展。”
邓老吸了几口新鲜氧气，微笑着说“小吴，这次的实验是结合了物理学和生物学两门学科，属于交叉学科实验，这样比较容易有创新的现象和结论，也算我这个糟老头投机取巧了。”
周围的人听到邓老在自嘲，也不知道是笑好，也不知道如何应和。
“邓老，交叉学科的成果也是科学成果。”小吴过了会，简洁地应和道。
“嗯，也是科学成果。”邓老停顿了会，思索了会，又吸了几口纯氧，说道“小吴，我走后，这个科室就交由你来管理，这个我已经向领导提出申请，他也已经批准了。”
“邓老，我在管理方面没什么经验，还是……”小吴尴尬道。
“小吴，我是了解你的能力的，在科研方面，你有很好的数学基础和理论基础，也能想出很多新颖想法，在这方面我并不是太担心”邓老说了几句，轻咳了几声。
能得到恩师的认可，小吴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但现在的科研，光有厉害的科研能力是不太行的，还要懂得管理，然而科研管理并不太像企业管理，科研管理还是内行管理内行比较好，小吴，你没什么管理经验，但不代表管理能力不行，经验总是积累来的。”邓老语重心长地说道。
“邓老教育的是，学生铭记于心”小吴恭敬地答道。
“关于科研方面，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现在的科研主要是以‘产学研’模式，而不是以前的‘研学产’模式。”
邓老停顿了会，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道“‘产学研’以人类需求为导向，比较实在，注重实际应用，接地气，而‘研学产’则以个人兴趣为导向，虽然看似漫无目的，但研究成果在未来或许会称为科学殿堂中重要的一块砖。”
围在周围的人除了是邓老的得意门生就是邓老的家属，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错过些什么。
邓老吸了几口氧，虽然感到有些疲倦，但还是继续交待些身后事，毕竟明天实验之后，邓老就会和他们天人永别。
“这里不去比较这两种模式的优劣，这两者和历史和社会选择相关，以前的科学主要产于相对富裕的知识分子，研发环境相对宽松，导致以‘研学产’为主，而现在主要是考虑知识变现，经济效益，导致以‘产学研’为主。小吴，现在你们活着以经济效益为主的社会中，要考虑科研成果的经济价值，当在一定时间内没出什么成果，可以稍微投机取巧，从交叉学科入手，毕竟你们还得养家糊口。”
围在周围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答道“谨遵邓老的教诲。”
邓老吸了几口氧气，眯了会，思索了一会，道“这我就放心了，你们要时刻记得‘科学虽无国界，但政治有国界’，要兼顾这两者，你们也去实验室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明白，邓老”邓老的学生异口同声地答道之后，便逐一跟在小吴后面地离开病房。
邓老望着自己学生，内心舒坦了许多，感觉自己的事情一件一件安排妥当之后，完成自己的心愿清单，自己也能安心地闭上双眼。
病房内的凝重气氛比之前好了许多，围在邓老身边的只剩下邓老的子女——儿子邓星辰、儿媳阎晶和两个孙子：邓纯亮和邓纯明。
都是一家人，邓老也没有之前的拘谨，“纯亮、纯明，你俩过来爷爷这!”
纯亮今年已经二十七，刚毕业工作一年左右，在外企从事硬件研发工作，也算是个典型的工科男。纯明则小纯亮七岁，还在读研，主要研究新型材料。
“纯亮、纯明，我是没机会喝你们俩的喜酒了，以后结了婚，多生几个，子女之间也能互相照料，如果当年不是我经常在你爸耳边烦他，估计也不能见到纯明这样这么可爱的孙子。”邓老笑着说道。
纯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而星辰和阎晶则互相看了看，尴尬地笑了，他俩都想起刚生完纯亮一年后，邓老一天到晚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再生几个孩子，时不时还买些助孕食品给这小两口，最后在邓老不懈的努力下，纯明诞生了。
邓老望着这两个孙子，慈祥地说道“在工作和学术方面，领域不一样，也给不了太多的建议，不过，大部分领域都比较符合‘越到领域顶端，能够彼此沟通的人越少’，如果哪天你们到达这种层次，按照你们年轻人的‘神坛’梗的说法，达到这种层次离神很近，我也很欣慰，欣慰你们达到我没有达到的层次，即使你们达到这个层次，也不能骄傲自满，恃才而傲，明白自己作为人的特性，以人类共同发展为宗旨，为人类进步创造价值。”
站在旁边的两个孙子，听到邓老的尊尊教诲，不由得有点尬笑，纯明这个孩子相对外向点，笑道“爷爷，你想多了，我和哥哥虽然遗传了你们的优秀基因，怎么可能超过这么厉害的爷爷。”
邓老突然大笑，但由于气不顺，咳了几声。
“爸，别听这些小屁孩瞎扯淡！还是注意休息。”儿子星辰稍有怒气道。
“我又没经常放屁，怎么是小屁孩。”纯明轻声道。
邓老一听，更乐了，道“孩子的思维活跃点挺好的，年轻不是挺经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爸，怎么说些这么不吉利的话”儿媳阎晶道。
“自嘲…自嘲……”邓老轻咳几声，道“上了年纪，见过太多生死离别，也就看淡了。”
“爷爷，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和纯明从小到大都喜欢并期盼听你讲故事，讲故事时候的爷爷，绘声绘色，仿佛就像就让故事里的人活过来。”纯亮略带期盼说道。
“一个个故事，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留在人的心中，有些人活成了心目中故事中的人，有些人活成了一个新的故事，不知自己多年以后是故事的人还是人的故事”邓老稍有感概，继续说道“你俩最想听什么故事？我再给你们讲一遍。”
纯亮欣喜若狂，话刚到嘴边，就被身旁一股寒意堵住，当然，这股寒意自然来自自己的父亲。
“爸，还是休息会，也就不要讲故事了，这两个孩子也不小了”星辰劝道。
邓老看了会两个孙子，犹豫了会，“今天就不给你们俩讲故事了，休息会，想想明天的实验，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星辰和阎晶也不愿多打扰邓老休息，便示意两个孩子回去。
邓老望着离去的亲人，感觉整个病房冷清清，静悄悄的，嘴边清晰地吐出七个字“紫雪，我来陪你了。”便闭上双眼休息。
次日，天空晴朗，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和昨晚的电闪雷鸣相比，虽让人内心稍感平静，但还是无法完全掩盖小周和其他实验人员的忧伤。
邓老斜躺在床上，吃起早餐来，谁也不会想到，国际著名的物理学家的最后一餐饭竟然是简简单单的一碗稀粥，配个咸鸭蛋和些许榨菜。
早餐虽然简单，但在吃饭的时候，邓老笑容中带着点点愁绪，尤其是在吃咸鸭蛋的时候，邓老轻轻磕碎蛋壳，将蛋壳剥掉，从咸鸭蛋大概中间位置剥开，取出蛋黄，并将蛋黄放置一边，将蛋白部分放在稀粥中。
邓老望了望放置在一旁的蛋黄，愁容稍微明显了，拿起筷子吃起咸鸭蛋，每一个口咸鸭蛋都包含着咸酸苦辣甜，邓老脑海里回忆起这一生的点点滴滴，特别是想起邓老的另一半——紫雪，紫雪在的时候，紫雪喜欢吃蛋黄，因此每次吃咸鸭蛋的时候，邓老都会将蛋黄剥离出来留个紫雪……
“爸，这个木制茶叶罐是烧掉还是？”在一边收拾邓老物品的星辰问道。
邓老在回忆中被星辰的声音拉回，看了看那个木制茶叶罐，说道“烧了吧，实验过后，我这一身的碳水化合物都不知会怎样。”
星辰听到父亲提起实验，简单回复了个“嗯。”便继续收拾物品，邓老的换洗衣服装进一个斜挎包，常用的生活物品装进一个手提包，而由于书籍报刊最多，则装进一个大行李箱中。
邓老喝了口稀饭，看了看病房角落，东一个包西一包，感慨一个实验的提出、搭建和最后验证是和一个病房相关。
“星辰，东西都收拾好了？”邓老问道。
星辰扶着大行李箱，大致扫视了一遍病房，道“基本上都收拾好了。”
“嗯，书籍和衣服这些就烧掉，至于陶瓷茶具之类，如果实验后，我这一身躯还剩些什么，活化后，连同骨灰放置在一起，如果实验后，这一身躯化为乌有，就将这些烧不掉都粉碎掉。”邓老内心极其平静地吩咐道。
站在一旁的星辰和阎晶听到父亲这么平静，明白父亲心意已决，也明白这个实验在父亲心目中的重要性。
“父亲，这些我会处理好，你就放心”星辰说道。
“小周来了没有？”邓老早餐放在一边，问道。
“半小时前就已经来到医院，见父亲在吃早餐就没过来打扰，现在他在旁边的休息室”星辰答道。
“星辰，你们夫妻俩可以去办理出院手续，顺便将小周喊过来。”邓老吩咐道。
“嗯，父亲”星辰道，转向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俩兄弟留在病房照顾爷爷。”
两兄弟不约而同地说“知道了，爸。”
星辰两夫妇步伐稍微缓慢略带沉重地走出病房，纯明则将邓老的餐盘从病床上端到角落的杂物桌上，纯亮则给邓老倒了杯温水。
“爷爷，喝口水，顺顺肠道。”纯亮说道。
邓老拿起水杯，缓慢地喝了一口，水还没完全咽下，小周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走进病房。
“邓老，这是这次实验的手册”小周说着，便将这本三四十页厚的实验手册递给邓老。
邓老接过实验手册，翻开目录，目录页写着“实验目的实验要求实验设备实验操作……”等等。邓老直接在目录中找到实验性能的页码，翻到实验性能部分。
小周站在旁边，用余光大致观察邓老翻至的部分，说道“邓老，实验的各项性能基本都超实验要求的百分之十至百分之十五。”
“嗯，电源供电情况和国家供电局方面申请好了？”邓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