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平陵之变(三)(1 / 2)
当夜,司马懿以郭太后的名义重组了禁军,命司马昭携郭太后的诏令去关闭城门,又命司马师率兵占据了武库。次日清晨,命令司徒高柔持节代理大将军职事,占据了曹爽的营地;命太仆王观代理中领军职事,占据了曹羲的营地。然后向魏帝曹芳上表,禀奏曹爽的罪恶。表文中说:“老臣过去从辽东回来时,先帝诏令陛下、秦王和老臣来到御床跟前,拉着老臣的手臂,深深为后事感到忧虑。老臣说道:‘太祖、高祖也曾把后事嘱托给老臣,这是陛下亲眼所见的,没有什么可忧虑烦恼的。万一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老臣当誓死执行您的诏令。’如今大将军曹爽,背弃了先帝的遗命,败坏废弛了国家的制度;在朝内则超越本分自比君主,在朝外则专横拔扈独揽大权;破坏了各个军营的编制,将郭国家的禁卫部队变成监视陛下、太后的私人工武装;各种重要官职,都安置他的亲信担任;皇宫的值宿卫士,也都换上了他自己的心腹;这些人相互勾结在一起,恣意妄为日甚一日。曹爽又派宦官黄门张当担任都监,侦察陛下的情况,挑拨离间陛下和太后二宫的关系,伤害陛下的骨肉之情,致使天下动荡不安,人人心怀畏惧。在这种形势下,陛下也只是暂时寄居天子之位,岂能长治久安。这绝不是先帝诏令陛下和老臣到御床前托孤的本意。臣虽然已经老朽不堪,但承诺过先帝与陛下的话怎敢忘记?太尉蒋济等人也都认为曹爽有篡夺君位之心,他们兄弟不宜再掌管部队和担任皇家侍卫,老臣已把这些意见上奏皇太后,皇太后诏令老臣按照奏章所言施行。老臣已擅自作主免去了曹爽、曹羲、曹训的官职和兵权,让他们兄弟以侯爵的身分退职归家,不得私自逗留而延滞陛下的车驾,他们如若不从乃至犯驾,就以军法处置。老臣还擅自作主勉力支撑病体率兵驻扎在洛水浮桥,恭候陛下还都。”
司马懿起兵之时,曾以郭太后的名义下令,想要让大司农桓范担任中领军之职。桓范正打算接受任命,忽然府上看门的仆人来报,说大将军府的一名值宿伍长前来报信。桓范道:“快让他进来。”仆人领命去了。
片刻后,仆人领进一个盔歪甲斜的军官,这军官忙扑倒在桓范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司农,司马太傅已经起兵造反了,现占据了武库,请桓范大人看在同乡故旧的份上,出城给大将军送个信吧!”
桓范大惊失色,遣退那名伍长后,忙叫儿子桓斋过来商议。
桓范道:“如今司马懿用韬晦之计趁大将军与陛下祭拜先帝陵寝之际起兵谋反,他又以郭太后的名义升任为父任中领军,为父想要顺从太傅之命,你看如何?”
桓斋道:“陛下的车驾此刻就在城外,曹爽乃是大将军,要是他挟天子以令群臣,您该如何是好?司马懿鹰视狼顾,不过是个奸诈之徒,他这一病,骗过了曹爽、骗过了群臣也骗过了天下,难道就不能骗您吗?您不如从南边平昌门出城,去投奔大将军。”
桓范以拳击掌道:“也罢!”便让仆人牵了一匹马,出府向南驰去。
到了平昌城门时,城门已经关闭。见守门将领是司蕃。桓范心道:“我曾提拔过此人,量他也不敢拦我。”于是把手中的版牒向他一亮,谎称道:“陛下有诏书召我前往,请你快点开门。”
司蕃道:“原来是桓范大人,请您让下官检验一下诏书。”
桓范大声呵斥道:“你难道不是我过去手下的官吏吗?怎敢如此对我?”
司蕃无奈,只好命手下打开了城门。
桓范出得城来以后,回过头来对司蕃道:“司马太傅图谋叛逆,你还是跟我走吧!”
司蕃大吃一惊,赶忙向手下喊道:“快!快!快抓住他!”说着拔出腰间佩剑,向桓范追去。
桓范见他提剑追赶,紧忙催马跑了。司蕃见追赶不及,一屁股坐倒在道旁,大哭道:“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哭了一会,心想:大错已然铸成,还是向太傅领罪去吧。
司马懿此时正在太极殿上与蒋济等一众老臣议事,忽闻守卫平昌门的司蕃前来禀报,他得知桓范已去向曹爽报信后,笑着对身旁的太尉蒋济道:“曹爽的智囊去了!”
蒋济道:“桓范此人是很有智谋的,但那曹爽就象劣马贪恋马房的草料一样,因顾恋他的家室而不能做出什么长远的打算,所以必然不能采纳桓范的计谋,太傅依计而行便是。”
于是司马懿叫来了司马昭,对他耳语一番,司马昭点头去了。
司马昭离开了太极殿,在旁边的偏殿中找到了司马炎,将情况对司马炎交待了一番。
司马炎道:“父亲放心,孩儿这就赶去。”
司马昭拉住司马炎的手潸然泪下道:“安世,切记不可让人识穿身份,如若事不可为,不必勉强速速退回,我与你伯父再想良策图之。”又道:“此一去我儿可是孤身陷入重围,千万多加小心,我司马氏的兴衰荣辱全系于我儿一身了。”
司马炎拉起蒙面的黑巾,一拍司马昭的手背,道:“父亲且放宽心,安世去去就回。”说罢,一跃纵出两丈多远,迅若奔马,几个起落已出宫去了。
司马炎无暇找马,自恃内力强劲,将内息流转一个周天,越奔越快。
桓范策马奔了三个时辰,已到了曹爽的行营。守营的兵卒见是大司农风尘仆仆地来了,忙领桓范去见曹爽。
桓范进了中军大帐,见曹爽兄弟三人都在,正要禀报,却发现自打他进帐,曹爽三人头也没抬,全都在那里长吁短叹。桓范就是一愣,问道:“大将军这是怎么啦?”
这时,曹爽才向他点了点头,愁眉苦脸地拿出了司马懿的所上的表让桓范看。
桓范看罢,忙劝曹爽道:“司马懿虽是在都城内谋反,大将军却有皇帝在手,何惧之有啊?您可以将皇帝带至许昌,然后挟天子以令群臣,征召四方兵马前来勤王。待大将军的人马兵临城下,司马懿这个乱臣贼子还能翻了天吗?”
曹爽摇头不语,曹羲、曹训更是不置一词。
桓范又道:“这件事明摆着只能如此办理,真不知你读书是干什么用的!在现如今的形势下,像你们这样的人就算交出了兵符印绶,只求司马懿给你们两餐一宿的日子还可能吗?就算是普通百姓家有一人被劫作人质,人们尚且希望这人质能够存活,何况你们与天子在一起,如若挟天子以令天下,谁敢不从?”
桓范见这三人都默然不语。又对曹爽说:“大将军的中领军别营近在城南,洛阳典农的治所也在城外,大将军可随意召唤调遣他们。如今到许昌去,不过两天两夜的路程,仅凭许昌的武库,也足以武装这些军队了,我们所忧虑的只有粮食问题,而大司农的印绶此刻就在下官身上,我们可以签发征调天下的粮草,大将军不要再犹豫了!”
曹爽道:“桓范大人远来报信辛苦了,先道营帐中去休息,且容我等商议后再做决定。”
桓范无奈,只得愤愤地随曹爽的亲兵去了。
见桓范走远,曹爽忙让曹羲去请侍中许允和尚书陈泰来帐中议事。
二人奉命进帐后,曹爽忙把司马懿的表文让他二人看了,又向他们说出了今日桓范前来报信并想挟持皇帝去许昌的事。
陈泰忙道:“大将军不可听信桓范之言,司马太傅不是在表中说了嘛?只要您和两位兄弟交出手中的权力即可,回到洛阳之后,您三位还是国家的侯爵,大不了以后不过问朝政也就是了,还是可以终生安享富贵的。”
许允道:“陈尚书说得极是。我大魏能有今日的盛况,是武皇帝、文皇帝、明皇帝三位前辈英主,浴血拼杀多年才得来的。大将军不可因桓范一面之词就将曹氏天下分裂了啊。况且吴蜀尚在,除了司马太傅也无人可保得大魏江山呐。下官与陈尚书愿意作为大将军的使者,回城去探看司马太傅的虚实。无论他是杀是留,我二人一定向大将军禀明详情。”
曹爽道:“难得二位此时还能为曹某分忧,许侍中之言甚合我意。不知陈尚书意下如何?”
陈泰忙向曹爽行礼,道:“老臣愿为大将军分忧,老臣这就启程回洛阳,去为大将军等谋个出路。”
曹曹爽三人大喜,忙亲送二人出了营门。
待曹羲、曹训分别回到各自的营帐后,曹爽独自一人回到了中军大帐。这时大帐角落的屏风后传出一个声音,阴恻恻地道:“大将军勿忧。”
曹爽大喜,忙道:“张侯爷有何应对之策?”
那人倒背着双手由屏风后缓缓走出,只见他白面无须,中等身材,身着一袭紧身的黑衣,帐内灯烛照映下一对眸子闪烁着寒光。此人正是曹爽的影卫,张郃的第四子,关内侯张楚张刺虎。
张楚道:“家父熟读兵法,一生戎马,战功无数。怎会鲁莽地追击西蜀那些穷寇,以至被乱箭攒死于木门谷。起初在下只是疑心司马懿,直到大将军与在下痛陈,乃是那司马老贼设计害死了家父,在下这才决定追随在大将军左右,查明真相,寻机为父报仇雪恨。如今,司马老贼于奄奄一息中还在使诈诓骗我等。在下对大将军的话再无怀疑了。”
曹爽忙上前抓住了张楚的双臂,激动地道:“张侯爷终于看清了那司马老贼的真正嘴脸,我曹昭伯但有命在,定当为含冤而死的壮侯与您向那司马老贼讨回公道。”
张楚哼了一声道:“那也不必!”
曹爽惊道:“张侯爷,你……”
张楚恨恨地道:“大将军勿惊!在下现在就回洛阳宰了那伪善的老贼。”
曹爽转惊为喜,大笑道:“张侯爷武功盖世,如能出手,那司马老贼必定见不到明日的朝阳,曹爽无忧矣。”
张楚道:“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启程,五更之前,必将司马懿的人头带回。”
曹爽大喜道:“本大将军这就命人在大帐之中设摆香案,待侯爷取回那老贼的人头后,我们就在此帐之内焚香告慰令尊的在天之灵。”
张楚向曹爽一抱拳,转身出了大帐,挑了匹马,向着洛阳城驰去。
他策马驰出里许,见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站在大路正中挡住了去路,忙勒马喝问道:“什么人?”
那人向他抱拳躬身行了一礼,道:“张郃大人为国捐躯,并非司马太傅蓄意加害,此中另有情由,张侯爷不可仅凭大将军的一面之词,就滥杀无辜,以免铸成大错。”
张楚见他身材并不如何高大,声音中还带着童声,道:“小娃娃,既然知道本侯是谁,还敢拦在马前胡说八道,你是那司马老贼的什么人?”
那人道:“小人并不识得司马太傅,却极是仰慕张郃将军。深夜拦阻侯爷,只是不想侯爷被人利用,错杀无辜,反倒令儁乂将军蒙羞。”
张楚见他乳臭未干,居然敢在自己的面前说长道短,还提及已故父亲的名讳,当即催马扬蹄,向那人踩落,口中喝道:“找死!”
那人正是司马炎,他和桓范几乎同时到了曹爽的营地,趁着夜色,他藏身在距离大帐十步外的阴影处,默运内功,将桓范、张楚等的说话全部听了去,见张楚孤身要去行刺祖父,忙跟随而去,待他行出了营地的范围,这才现身相劝。他见张楚非但不听,反而催马踩踏,急向后跃出丈余,道:“张侯爷非要动手?”
张楚不怒反笑,道:“动手?你这娃儿如能在本侯手下走上十招,再来猖狂不晚。”说着双脚在马镫上一蹬,凌空翻过马头,挥掌向司马炎的头顶拍落。
司马炎就地向前一个翻滚,躲过了他这一掌。
张楚见他刚刚向后的那一跃,显然是名家风范,不知他的师承,所以才与他相约十招,其实是为自己留下了后路。这次居然见他从自己身下滚了开去,毫不顾及颜面。心想:“此子昙花一现,这十招怕是多余的了。”他刚一落地,不待司马炎回身,一掌便击向他的后心。
司马炎更不回身,又是向前一滚,已离开了大路,滚向道旁一棵有如成年男子的腰般粗细的大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