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1 / 2)
闫武义把腰刀缓缓地从刀鞘抽了出来,反手顶在雪地上。当兵的望着他。
“准备接应他们。表尺装在八!”当兵的听到命令翻过身趴下,把枪架在马鞍上,检查了枪膛里的子弹,闭上枪栓,在拇指和食指上舔了舔口水,调好了表尺,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影子。
不多一会儿,金满他们的马就到了。蔡老大的鞍桥上拴着两个脑袋。闫武义厌恶的看了看他。蔡老大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压根没注意闫武义。金满带着一张溅了血污的脸跳下马,拽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他把鞍桥上横驮着的一个人在闫武义跟前掀下来。
“折了增五和连顺两个!三鞭换两锏,给您弄了个活的!”他又从怀里掏出个皮质的盒子,“这个也给您!”
“什么?”闫武义狐疑着接过手。
“他身上的!两个眼的,双筒!您看看!”金满冲脚下捆成一团那个俘虏作势踹了一脚,啐了口干沫。
闫武义把那皮盒子塞还到金满手里,说:“这会儿不看!你带上他们,先去跟黑皮他们会合。”
“嘿!”金满也没多说话,只头一低把那皮盒子斜挎回身上,伸出只手:“这杂种!吱哇乱叫还咬老子一口!你看!”
闫武义眼睛看了下金满的手,虎口的位置一圈渗出些血的变成紫色的牙印。他把目光指向身边地上的一个葫芦:“喝两口!定定神。”
“瞧您说的!”金满脸上有了点笑,捡起葫芦拨开塞子往嘴里倾了两口冷酒,挤眉皱眼抹了抹嘴:“肏!哪里就要定神!”
跟来的那匹东洋人的马极不识相,凑到蔡老大那匹牝马身后不管不顾伸出阳物只往它身上跨。蔡家老大狠狠给了一鞭子,那畜生使起性子来。
“这王八!”闫武义看了看,大笑着用脚尖踢了地上的俘虏一脚:“操他妈的!骚哄哄的儿马子也牵出来打仗!(甲午战争的时候,日本马体格小,体力差,脾气坏,不守战场纪律,难以管束。再加上当时日本军人普遍不接受去势,认为脾气暴躁的马才是好马,义和团运动爆发时在各国骑兵面前出尽洋相。以至日本政府开始厉行“军马去势法”,除种马外,所有牡马必须去势。你带他们先走,不要放开跑,给马留点力。俺再敲他一回就来!”
“嘿!在那边的时候就抢着往蔡家老大的那匹牝马上骑!要不怎么能逮着这只活王八!”金满朝他笑了笑,招呼道:“把子!把那家伙捆到那牲口背上!跟上来!”
他自己头也不回牵着马下了坡。
闫武义说话也不看金满,只是盯着那些东洋人的来向。
那几声枪响扰乱了东洋人的骑兵。有的马站了起来,有的在尥蹶子。那领头的在队伍前面来回来去跑了几趟,总算敛住了跟他的那些牲口,重新朝这边小跑起来。
闫武义眼睛还在镜子上,乐了。
那些东洋人在快要进入到闫武义设定的步枪射程之前停了下来。但只是很短暂的停顿。闫武义看见对方指挥官将指挥刀往前一指,那些马跑了起来,身后带起一丛雪雾。
东洋人的骑兵在加速。闫武义手里的刀举了起来。
他把刀往下一压,喊道:“放!”
一阵参差的枪声,多亏凌厉的北风,枪口激出的浓烟很快就消散了。当兵的从腰带上的弹盒里摸出粒子弹塞进了枪膛。
东洋人的骑兵越来越近。
不等闫武义下令,第二排枪又放了出去。
这回闫武义看到对方有人窸窸窣窣从马上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但是东洋人一点也没在意,马跑得撒欢。
骑兵冲锋的时候是不会顾及身边是否有人挨了枪子儿的。
“上马!上马!”闫武义把刀朝身后扬了扬。
那些兵们便站起身,一扥缰绳,马打了个挺,一甩鬃毛站起身来。
兵们枪往身上一挎,把马牵下了坡,上了马。
闫武义看大伙儿都上了马,下了坡,他自己跨上牵来的马,收了刀,站在镫子上往后望了望。
“走!”他打了个清脆的鞭花。
骑兵们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都走!都走!”他让向导走在前面领着队伍,自己守在最后。他估摸着东洋人能看得见自己,不过要咬到他,那还要费点劲。闫武义一边嘴角一挑,挂手腕的马鞭子在马的身侧一抖,马倒换了两下步子,一溜烟冲前面的同伴追了上去。
铅云把苍白的太阳吞下了肚。雪又开始簌簌的下。落下来的雪片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
“娘的!这雪都往山里刮!”黑皮搓着手,眼睛盯着进山的那条被脚和牛车轧出来的小道,“真他娘没碰过这冷的天!”
“有动静吗?”他冲着山上布的哨喊道。
过了一小会儿,那哨位的人把脸埋在衣领里,边跺脚边不情愿的伸出一只胳臂摇了摇。
“娘的,”黑皮喜欢捏软柿子,他幸灾乐祸的笑道,“憨杂种杵那么高也没个遮挡都还没冻硬!”
“喂!”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人突然使劲儿挥舞着手臂。
刚还躲在树后面,背着风倚着打盹的黑皮顿时醒了过来。他刚想问问情况,一转念,自己冲着哨位爬了上去。
“喏!”放哨的兵手指向前方。
黑皮用手搭了个凉棚,雪实在是大。他虚着眼顺着哨兵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才影影绰绰看到风雪里是有群人影在往这边来。
“娘的!”他笑着在当兵的戴着搭耳毡帽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尖着嘴说到:“眼神真他妈好!跟姓孙的是亲戚啊?”
当兵的把脑袋一偏,没躲过去,于是没好气地拨开了黑皮的手。
“走走!下去准备了!”黑皮笑着嚷嚷,自顾自往下走。他一回头,那哨兵还站在原地,黑皮看了看他,一招手:“下来吧,还等着轿子抬啊!”
那小伙子一脸没好气,也没理他,把枪往怀里一抱,出溜着两步带滑的跟了下来。
“中!”黑皮皮笑肉不笑的瞅了瞅这个佝偻着身子,不停跺脚的兵:“再不叫你下来,你那疼徒孙的老祖该一筋斗云下来把俺收拾了!”
小伙子横了他一眼。
其他人虽没闲着,但都在底下,即便是那些去伐木砍树的,起码也能指着林子避避风寒。偏把他一人冒着风雪杵了两个多时辰,没仇没怨的,也没人替换,搁谁也不乐意。黑皮知道那当兵的只因为自己是军中的老人,硬生生把一肚皮火按捺住了。
这个安排是挺欺负人。当兵的把火憋在了肚子里,黑皮也有些懊悔。他只是那一下鬼上身,就想拿人开个涮。看着人家全不理他,他有点过意不去的心虚。
但他脑子里根本没想过要对那个当兵的表示下歉意。或者说他是拉不下这张脸,而想用几句笨拙的玩笑把这团泥给搅匀了。既不必把自己那点意思说透,让自己失了颜面,又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消消气。可是当兵的没理他这个茬儿。
也许那些家伙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了。
黑皮很懊恼自己不该没来由的这样挤兑人;转而又恨这伙计不识相,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继而怨懑没人给转了这个弯。他讪笑着拿鞭子在自己腿侧敲了敲,迈开步子边跨边出溜的往垭口走去。
远处的人影从灰白色的雪雾里渐渐显现出来。
“应该是他们!子药上膛!枪口抬一寸!”黑皮边揪着堆在垭口当鹿砦的树枝,喊了声,“来搭把手!清出条道,放他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