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祭奠（1 / 2）
林泽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
进了屋，开灯后没多久，发现动静的吴大爷和儿子吴成就过来探望了。得知林奶奶已经过世，两人都感到非常意外和吃惊，吴大爷更是唉声叹气、老泪纵横，林泽表现比较平静，劝吴大爷不要太难过，注意保重身体。
吴成担心老人太伤感对身体不好，和林泽说有事尽管吱声，然后扶着吴大爷回去。
送吴氏父子离开后，林泽关上门，孑然站立，视线在屋里四处缓缓扫过。
一侧墙上整整齐齐贴满了自己在学校获得各项荣誉奖状。每次拿回奖状，奶奶都会高兴得熬好浆糊，认认真真的贴在墙上，然后当天的饭桌上会多一道他喜欢吃的菜。谢沫沫她们总夸自己做的豆瓣鱼好吃，其实，奶奶做的豆瓣鱼味道才最地道，鲜香麻辣，特别下饭，每次自己都会多吃一碗。
另一墙上挂着一大两小三个镜框。镜框里的照片大小不一，有黑白、有彩色，大部分都是自己，记录了从小到大的成长。有几张是和爷爷奶奶的三人合照。照片里，爷爷表情稍显拘谨，奶奶则神态慈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还有一张，是胖脸圆嘟嘟的幼小时候和一对年轻的夫妻合影，男的相貌普通，笑容朴实憨厚，女的眉眼秀丽，和他有六七分相似。
盯着镜框凝视许久，视线移到下方的老式木沙发。沙发上有一个留着针线的花绷子，一朵茶花绣了一半，那是奶奶答应送给谢沫沫和余茵一人一个的荷袋小手包。奶奶很喜欢两个小姑娘，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他喜欢哪一个。
视线移动，沙发前有张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座一体式茶台，上面摆满电水壶、紫砂壶、茶杯、茶宠、茶碗、茶缸……各式茶具。茶台旁有一根胳膊粗细的竹制水烟筒。爷爷每天闲暇时，会泡一缸茶，抽几口烟。抽水烟时呜喽喽的声音，奶奶说跟爷爷睡觉打呼噜一模一样。如果有人来，爷爷会用紫砂壶，或者茶碗来泡茶。经常来的是吴大爷，两个老人悠闲喝茶，吧嗒吧嗒轻吐水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光缓缓，日子暖暖。
一个藏红色檀木盒放在茶几的另一边，那是刚刚抱回来的奶奶骨灰盒。林泽凝视着它，仿佛又看到奶奶小心翼翼端来热气腾腾的鸡汤，催促他趁热快喝。而在他埋头喝汤时，奶奶目光温柔的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慈祥而满足的微笑……
“喵“，屋外传来野猫叫声，时已深夜，更显寂静。眼前细小阴影飞舞晃动，头顶上的灯泡吸引来了趋光的飞蛾。灯光暖黄色，照亮屋内每个角落，却照不亮少年一双黑色双眸。
“唉~~“不知何处响起的叹息声飘渺徘徊，在冥冥中回荡，充满无尽惆怅。
林泽眼睫微微颤动了下，他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拿起电热水壶摇了摇，里面传来哗啦水声，揭开盖子看还有大半壶水，于是将壶放到座板上，按下开关。在等水烧开的时候，顺手将茶杯中的剩茶倒掉，并一一清洗。整个动作，流畅而熟练。
茶台收拾完，水还没烧开。他又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然后从茶几下找出充电线接上，看到充电图标亮起，按下开关。
手机打开后，里面有几十条来电通知，六条短信。未接来电绝大部分都是余茵打过来的，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六条短信有四条是她发的，其余两条一个是航班订票成功的通知，一个是系统跨地区漫游通知。
林泽打开短信。
21：3：“你电话怎么关机了呀？是不是没电了。我们刚下晚自习，我今晚去沫沫家睡，你开机以后打过来哈，别忘了。“
22：27：“愿奶奶在天之灵安息！（合掌“
23：4：“你还好吗，我和沫沫很担心你，希望你别太难过，注意身体。“
：36：“林泽，你开机以后给我回个电话好吗，无论多晚。“
1：19：“你明天来学校吗？小涛下午放学后电话一直关机到现在，联系不上，他是不是在你家？“
林泽看了下屏幕显示时间，2：7，按下号码后将手机用肩膀夹在耳边，腾出手来开始泡茶。
“嘟“的一声刚响，电话立刻就通了，传来余茵微微发颤的声音：”喂，林泽~“，刚说两个字就哽住了。
“哭什么呀你哭，拿来，我来说。“谢沫沫强自镇定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鼻音：”林泽，我爸都跟我们说了，你别太伤心，奶奶，奶奶她……呜~~“
想控制住自己情绪的谢沫沫更加不堪，刚说到一半就崩了，泣声呜咽。
“你们别哭了，我没事。这么晚了，说几句就睡吧，一早你们还要起来上课。“林泽平静道。
“嗯，不、不哭了。“
“对、对不起，我、我实在忍不住。“
两个女孩儿压低声音抽泣着应道。夜深人静，怕惊动谢沫沫父母。
“你们说潘小涛联系不上，他今天没上晚自习吗？“
林泽没在她们情绪上做过多纠缠，直接问道。他现在最想知道爷爷近况如何，这方面只有潘小涛能帮到。
昨晚昏迷醒来后，他就面临一个艰难的挑战，该怎么跟爷爷说奶奶去世的消息。
两位老人相濡以沫几十年，从没发生过争吵，一辈子恩爱如初。如今奶奶突然离去，爷爷势必无法接受残酷现实。
所幸，爷爷现在关在里面，给了他思考对策的余地。但另一方面，奶奶也是因为爷爷被抓才导致晕倒，直至后来不治。如果让爷爷知道事情始未，恐怕更加难以接受。
余茵已经止住哭泣，抽抽搭搭的说道：“是，他下午放学后说是去找黄勇生打听消息，然后就一直联系不上。晚自习也没来，电话一直关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林泽：“他姐呢，联系过吗？“
余茵吸了吸鼻子：“联系过了，她说她不在县里，在乡下查税。“
“嗯“，林泽略微沉吟：“没事，明天上课总能见到他，到时候再说吧。“
“你明天要去学校吗？“余茵声音有些期待。
“明天下午去。上午要办点事。“
“好。如果小涛早上来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嗯，好。”
谢沫沫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林泽，你晚上吃饭了吗？”
“吃过。“
两个女孩儿信了，停顿了下，谢沫沫又道：“林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你有我、余茵还有小涛三个好朋友，我们时时刻刻都会在背后永远支持你。“
“嗯，沫沫，余茵，谢谢你们。”
“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做，或者有什么话想和我们说，都可以，千万不要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即使我们帮不了太多忙，也可以成为你的倾诉对象啊。本来，知道你回了新骆，我和余茵想晚上去你家找你的，我爸说太晚了没有同意。我们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都很担心你，余茵一直打你电话都是关机，还好你后来打过来了，要不然我们俩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
谢沫沫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满满的关心溢于言表。
林泽眸光微闪，深吸口气，轻声道：“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见面再说。“
“嗯，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明天见。“
“明天见，晚安。“
挂断电话，林泽拿起茶盖轻轻拨去浮沫，端起茶碗，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碧绿清澈的茶汤，陷入沉思。
月华清冷，洒落人间。启明星挂在天边，星移斗转，又是一夜即将过去。
天亮后，静坐一晚的林泽拿了奶奶相片去照相馆放大制作遗照，然后去银行取了钱，再去奠仪花店买香烛纸钱，老板见他年纪轻轻一个人过来买这些物事，禁不住好奇多问了两句。知道是家中长辈去世，没有其他亲属帮忙张罗，心生同情，派了一个店员跟他一起回家帮忙布置灵堂。
所谓灵堂不过是在客厅正面安张桌子，将骨灰盒放在上面，再把遗照端正摆放。遗照相框披着黑纱，两边点着小孩手腕粗的香烛，前面摆着香炉、金箔元宝、瓜果祭品。
幸亏有店员帮忙，不然林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布置，从小就没经历过这个。店员帮他弄好所有，给老人家三鞠躬上了香，道了声节哀顺便后离开。
林泽给胳膊缠上黑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响头，起身点香插上。然后去院子里放了一挂鞭炮，不一会儿，听到动静的吴大爷带着儿子、儿媳过来，敬香后神情肃穆三鞠躬。林泽跪在旁边磕头回礼，吴大爷将他扶起，双手握着他的手，含泪安慰，告诉他这两天就别做饭了，到他们家里去吃，如果嫌麻烦，就让儿媳妇打好饭菜端过来。吴成媳妇抹着眼泪说好，摸了摸林泽头，说想吃啥告诉婶婶，婶婶给你做。
林泽鞠躬致谢，说下午就去学校，以后早中晚都在学校食堂吃，就不烦吴爷爷和婶婶了。
送走吴大爷一家，林泽看了下时间，已近中午，这个时候已经放学，于是，准备洗个澡穿上校服去学校。
“林泽“，门口一声喊，潘小涛额头淌着汗，气喘喘吁吁跑了进来。
“坐下说。“林泽平静的一指沙发，过去给他倒水。
潘小涛看到灵堂陈设，眼里一黯。林奶奶的音容笑貌浮现脑海，以前来林家做客，老人家都是盛情招待，知道他喜欢吃肉，每次来要么炒鸡要么烧鸭，肉菜管够。还曾背着林泽悄悄问他，余茵和谢沫沫两个女孩儿，孙子到底喜欢哪一个。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潘小涛眼眶发红，含着热泪跪下磕头。林泽依风俗在旁跪下磕头回礼。
上完香后，潘小涛默默站着，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一时无从说起。
林泽平静看着他，眼神带着关切：“余茵说昨天一直联系不上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潘小涛目光不再躲闪：”林泽，有两件事，你听了以后千万别急。“
林泽“嗯了“一声，点点头：“你说。“
潘小涛略微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昨天下午放学后去了趟公安局，听说，林爷爷已经被正式逮捕，过两天就要进入审判程序。“
“什么！“林泽眼神陡然锐利，”真的？！“
潘小涛艰难地点了点头：“真的。”
林泽眼里射出怒火：“为什么会这么快？他们给我爷爷定的什么罪名？！“
潘小涛：“私自加工售卖茶叶，还有，茶叶加工不慎导致食物中毒。“
林泽闻言抿紧嘴唇，脸色异常难看。
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呼吸可闻。
潘小涛小心翼翼看了好友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另一个消息。
“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吗？还有一件呢。“林泽声音低沉，打破沉默主动问道。
“另一件……“潘小涛吞吞吐吐迟疑着，林泽抬眼注视着他。
感受到压力的潘小涛一咬牙：“前天下午，我们三个从夷陵回到新骆，看时间还早，准备去食街吃点东西再回家。路上碰巧遇到黄勇生的同事肖铨，他和黄勇生来过我家吃饭，彼此很熟。闲聊的时候他向我们透露诽谤你和柳老师的人已经抓到了，果然是王克文。
我们听说以后，都特别高兴。我趁机向他打听林爷爷的案子，他没吭声，反而问我认不认识胥彪，跟他熟不熟。我就意识到了什么，悄悄问他林爷爷是不是被胥彪故意栽赃陷害的，他笑了笑没说，暗示我去问黄勇生。
于是，我和沫沫、余茵商量好，等第二天问清楚以后，再把这两个好消息告诉你。谁知道，昨天放学去黄勇生，刚好看到王克文被放出来。我当时就急了，跑到办公室质问黄勇生怎么回事，他说是有领导过问这件案子，说是要给王克文改过自新的机会，说他毕竟还是个学生。最后只是交了一份检讨，就无罪释放。
我当时气得不行，问他是哪个傻逼领导插手，他瞪了我一眼叫我别瞎说，其实我已经猜到除了叶岑他爸没有别人。后来，我冷静下来，又问他林爷爷的情况。他态度就变得很差，严厉警告我不许打听案情，说是违反纪律什么的……“
“然后你就把他手机砸了？”
“是，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