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14.(1 / 2)
司机记下陈墨的号码后,白晨便逃似的下了车,甚至不敢回头看那光头司机复杂的表情,脚下匆匆朝烂尾楼走去。
也不知怎么的,自己脑子一抽想出了这么一套说辞。白晨听见身后那辆车发动机熄了火,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在司机还是遵守了承诺。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找到那个恶魔了。
还有别的选择吗?白晨问自己。
理事会和执安现在都不可信任。前者与自己理念不合,后者对自己谎话连篇。她只能相信自己。自己的任何举动,绝不能事先被他们知情。只有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才能接近一切的真相。
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找到凶手。更重要的,白晨也有一些难解的问题,需要当面质问凶手。若这次失败,那自己便永远无法接近真相。
白晨抬头看着眼前的那栋建筑,心里有些发怵。
夜色下的烂尾楼比白天显得更荒凉瘆人,门口的灯光也基本被周边的工地围挡板拦截下来,整片废墟笼罩在阴影里,似乎有着什么邪恶藏匿在黑暗里。
白晨镇定下来,思索着凶手可能藏匿的位置。从那天的实地调查来看,这栋烂尾楼的顶部是曾经囚禁夏莉的地方,凶手很有可能就藏在那上面。
想到这里,她左手打开手机的手电,右手掏出那把她唯一可以用来保命的武器,那把格洛克g-3。她确认了弹夹,打开保险,把手机靠在手枪下方,充当了战术手电,一边谨慎地观察四周,向烂尾楼走去。
进了烂尾楼,又到了熟悉的一层楼道。光线下,夜晚的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清晰可见。有限的明亮视野内,原本在楼道口拉起的封条已经散落一地,似乎是被人为切割的。白晨蹲下查看地上的警戒线,几乎都是从中间的断开,断口整齐,明显是利器切断的。
白晨确信了心中的猜想。就算那个恶魔现在不是藏在这,也必定回来过这里。
有这样一种理论:凶手大多会在案发后返回他们的犯罪现场。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有合理性,但不全对。
现实中绝大部分犯罪是冲动使然。在这种情况下,凶手通常不会事先进行周密的计划,也缺乏过硬的心理素质、专业知识,因而很少会对犯罪现场有全然地把控和了解。由此,在犯罪后,凶手大多会在潜意识里认为犯罪现场是不安全的,这是一种正常的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
当然也有罕见的例外。这些例子里,凶手要么是计划周密、心理强大、专业性强,要么就是有异常心理的极端犯罪者。
回到犯罪现场的罪犯,无非是拥有这三种心理:
为了检查自己犯罪时的遗漏的关键物证,了解案件的后续调查情况。
为了满足自己对犯罪的快感,对社会的嘲弄,对规则的蔑视。
为了满足自己对尸体的迷恋,即和尸体发生关系。
在这个案件中,凶手大概率是处于第二种心理。
也就是说,凶手显然具有极端的反社会人格,靠武力制服他,很可能是唯一能和凶手平等对话的途经。
而靠白晨的武力,真的能制服那个“异常”吗?
从之前的表现来看,那个凶手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对付的:拦截汽车、撕开车门、刺穿水泥……随便一个拿出来都可以直接排进科幻电影里了。这远远超出常人的体格和力量,凭白晨一个女性,即使是在警校受过训练,能够独自应对吗?
白晨站起身,注视着眼前的台阶,平举前方的双手不由得垂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和手枪。
她回想起当初,凶手和徐文、孔湛他们搏斗时,后者似乎找到了他的弱点——他头上的那对扭曲的“角”。但至少目前来看,这个所谓的“弱点”,是无法用子弹和利器去打断的。
那眼下,唯有一把手枪的她,能做什么?
白晨很快得出了结论:除了拖延时间,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出凶手,拖到一个小时后,司机履行约定,陈墨带着执安赶来。如此一想,当初盘算的一个小时,似乎过于漫长了一些。
她长叹一口气。但眼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于是白晨抬步迈上台阶。她脚步尽量放轻,从昨天的经历中,她察觉到了一个细节——凶手的听觉似乎异常敏锐。
昨天,在与凶手对峙的时候,凶手不经意间做出了扭头看向大街的举动。回忆后来执安到来的方向,白晨确信了,在白晨她们听到警笛声前,凶手已先一步洞察了还在大老远的执安。
白晨抬头,透过楼梯间的空隙,谨慎地观察着上方的情况。四周一片死寂。唯有细不可闻的脚步声,隐隐盘旋回荡在空荡的楼梯间。
案发现场在顶楼,也就是六楼。眼下,白晨已经到达了五楼。
白晨脚下微顿,略作思索,选择关掉了手机的手电。
光线消失,一瞬间的黑暗让白晨背上蒙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待她的视觉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清周围和脚下的环境,白晨收起手机,双手持枪,走上通往第六层的台阶。
到达六楼,白晨小心地走到楼道口,背靠着墙壁,把头探出掩体。
今夜无星,月色也在暗色的浓云里稀释,使得六楼那三角顶下的光景暧昧在混沌的夜色里,黯淡不清。借着碎疏的星光和隐约的记忆,白晨勉强看清了六楼熟悉的布景。
整齐排列的承重柱,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林立的承重柱,使得六楼的空间兼具了狭仄与宽敞两种特点:狭仄的视野,宽敞的空地。
白晨从楼梯口探出半个身子,极目远望,看向案发现场的那片角落,依稀看到了那张单人床。光线不佳,白晨无法看清那个角落的具体状况。
若凶手在这里,最可能的落脚处,就是那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整层楼最黑暗的角落。在那里,凶手定能感受到那份能激起他所有记忆与成就感、使他亢奋不已的变态快感。
吐出一口浊气,白晨调动全身的感知力,猫着腰,贴着墙边慢慢蹭出楼道口。她观察四周,将承重柱作为掩体,在不同柱体之间迅捷而无声地移动,逐渐向那个角落靠近。
随着她的靠近,那个阴暗的角落慢慢在她的视野里展开——
床上并没有人影。
白晨不由得停下脚下的动作,皱紧眉头,一股不安从心底毛毛升起。她蹲下身子,贴在一旁的承重柱上。
不在吗?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再度观察,白晨看见,那张床上,沾满了莫名的液体,像是血水,又像是脓液,甚至洒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同时,原本完整的金属床架已然扭曲、断裂、变形,水泥墙壁也有多道夸张的利器的穿刺痕迹,和当初承重柱上的痕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就像曾被一只恐怖的、受伤的野兽,狂暴地袭击过一般,一片狼藉,四处散落着碎石和组织液,明显是新鲜的痕迹。
看到眼前的光景的一瞬间,异常的莫名危机感从白晨的脚底生出,如电流一般蹿遍她的全身神经。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没有做任何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判断——
白晨毫不犹豫,猛地扑向一旁的空地。
下一刻,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白晨上一刻所蹲伏着的地面猛然爆裂开来,水泥飞溅四射。
在楼下!
白晨浑身一激灵,寒毛倒竖,左手掩在面前,防止被灰尘与碎石封闭视线。右手抬枪,对着尘石爆射的中心区域,欲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