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葬(1 / 2)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浓雾尚未散去。
夏先生一早就已到来,在叶明实灵前念念有词地忙碌着。随之而来的是奏丧乐的锣鼓队,他们在灵堂的客厅凳子上一坐,便驾轻就熟地敲打喊唱起来。
邵岩和一些近亲朋友们已在叶明实灵前守了一整夜,疲惫不堪,邵岩本人更是悲痛欲绝,拖着沉重的身体料理着各项事宜,似乎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不多一会儿,寅城砖瓦厂的一干领导也到达。夏先生看看表,将招魂幡递给邵岩,沉声说到:“时辰到了。”
邵岩接过招魂幡,转头对两个女儿说到:“蓁蓁、星儿,按妈妈教你们的那样做。”
俩女儿乖巧地点点头,叶蓁上前几步走到客厅桌前,看着父亲的骨灰盒呆立了几秒,伸手快速地擦了把眼泪,郑重地将骨灰盒从灵堂的桌上捧了起来。
对于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儿来讲,骨灰盒实在太重,加之连续几天没日没夜地熬着,叶蓁早已累得头晕目眩,两只胳膊抱着盒子不住地发抖。她虽强撑着,毕竟身体单薄,没走出几步,便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好在是屁股和后背先着地,她又将盒子牢牢抱在胸前,父亲的骨灰才安然无恙。
“你个不孝的东西,要是把你爸的骨灰盒摔烂了,看我不打死你!”邢氏大声骂到。
叶蓁知道奶奶的脾气,心想要是还嘴的话,势必又引来一场无休止的吵闹。她索性不予理睬,快速站起身,抱起骨灰盒头也不回地跟着母亲一起向门外走。
邢氏见孙女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本欲再骂,但环顾四周,发现亲友和邻居们显然对叶蓁有意回护,将刚才发生的一幕视若无睹,就连和平时一样来劝慰她的人都没有。只好将原本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颤颤地走开了。
叶星韧见母亲和姐姐拿好招魂幡和骨灰盒后,便按照妈妈昨晚交代的话,去拿叶明实的遗像。
她生怕母亲和姐姐走远了自己跟不上,小跑了几步来到桌前,踮起脚尖伸手去拿父亲的遗像。5岁的她,头还没桌子高,试了好几次都够不着放置在桌面正中央的遗像。
离得近的三叔叶明宪见状,便在身后将她抱起,忍着哭腔说到:“来,三叔帮你。”
拿好父亲遗像之后,星韧从明宪的怀里一股溜儿地跳下来,学着姐姐的样子,将遗像端端正正地抱在胸前,跟在邵岩和叶蓁身后。
“起!”
夏先生长袖一挥,丧乐立起。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早哟!呜呜呜……”
“哥啊!二哥!”
“明实哥,您走好!呜呜……”
“叶厂!您一路走好!”
……
一时间,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叶明宪夫妻俩,带着儿子叶丞,同时搀着母亲邢氏,紧跟在邵岩母女仨身后。
一同前往的,还有大嫂齐爽和两个儿子、邵岩姐姐邵溪和其他亲朋好友,以及叶明实厂里的部分领导工友,夏先生和乐队则走在送葬队伍的两端。
待下得楼来,仍不到清晨6点,住在对面筒子楼里的邻居们平时这个点儿都尚在睡梦之中,但此时均已被这丧乐惊醒。他们大多都是寅城砖瓦厂的伙计工人,平日里叶明实对待下属甚是热情亲近、能帮则帮,知道叶明实今日出殡,也都纷纷站在门外送行。
一行人按照夏先生的指点,自西向东又由东往西拐了几道弯之后,便径直一路向北而行,来到寅城的某处水运码头。
“上船吧。”
众人随着夏先生的目光一同望去,只见岸边停靠着一排木船,船体不大,每艘大约能坐下近1人。
这些船大多都是由码头正对岸的村民所经营,除了方便本村人来往于寅城城区,做些卖菜的小本生意和生活采买,偶尔也用于接待去码头对岸东北方向的公墓祭奠的人员。
其时对岸尚未得到开发,村民们多以种地为生,农闲时才会来摇船摆桨。而寅城冬暖春早、夏热秋凉,农民们主要种植水稻、玉米、油菜花以及各类青菜。时值8月下旬,玉米和油菜早已收割,水稻也刚丰收。
坐在岸边的船夫们,背靠着码头石阶,一只脚踏在绑着木船绳索的缆桩上,另一条腿则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悠闲地等待需要坐船的客人到来。
码头岸边每隔几天就会有办白事和送葬的亲属到来,对于一路敲锣打鼓的丧葬队和哭哭啼啼的人群,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先生,上这几艘吧,”几名脚程快的船夫见邵岩一行人到来,跑到夏先生跟前,“都是今天刚打扫过的,干净得很,嘿嘿!”
“嗯。”
夏先生点头后,一行人便先后上了里岸边最近的4艘木船。坐定后,船夫们便熟练地往公墓方向划桨而去。
此时天已亮,不远处飘着几片暗沉的乌云,虽是清晨,空气仍闷热不堪。
一路无话,船上的人们或低头啜泣或沉默不语。待划到两岸中心处时,开始有微小雨点时不时滴在船篷外的木板上。
“先生,出殡日下雨,可有啥说法?”叶明宪向坐在船尾的夏先生问到,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和不安。
夏先生并不答话,而是起身走到船头,朝对岸的公墓方向望去。片刻后,摇头沉吟到:“位尊生危,财多命殆;乌云交错,忽微生祸;雷雨虽至,终有晴日。”
说罢皱了皱眉,招手让明宪过去,吩咐到:“让船夫快些划,早日入土为宜,以免下雨泥土太湿影响封穴。”
“对、对,先生说的正是。”
叶明宪准备去找船夫,没成想叶星韧也跟着夏先生和他跑到船头来了,他一个急转身,便直直撞到星韧身上。小孩子哪里能承受成年人如此力道的撞击,星韧一个趔趄,眼看着便要滚下船去。
随着船上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呼,星韧的身体已滚出船沿,在刚碰上河水的那一刹那,只见一段绳索如电光石火般捆在了她的腰间,一个猛力将她快速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