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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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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你方才这话什么意思?”

盛凤晟刚才这番话对卢小廉确实有用,吴琼长相一般,却胜在身段儿玲珑,对付男人也很有一套,跳起贴面舞来一推一拉,眼神媚的很,卢小廉很迷她。

最近才刚上手,新鲜劲儿还没过,即便是他方才对沈惊华动了心思,也不愿在吴琼面前做的太过分。

“邵宴群,你不要犯糊涂。

他卢光林趁着东北那位自家那摊子打的火热,占了先机!等那边抽出身来是一定会往上海伸手的。

南边的军阀听着信儿也带部队往上海奔了,再有岭南中山党!一路北伐,多少军阀折都在他们手里?他们最王牌的部队那配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德式武器!

卢光林不是宁国霭,他身后也没有十万雄师!镇不住四方诸侯!没钱没人,凭他手里那点儿军权,注定坐不得上海王,顶多混个临时皇帝当当。

没了宁国霭这根定海针,上海就要大乱了…你此刻跟他儿子走这么近,能有什么好处?”

“我怎么不知道?都是我家老爷子的意思,三天两头把这小子往家里招,我能有什么办法?”

连邵宴群都懂的道理,邵东荣这个“老油条”能不明白?

他这个邵表叔是个人精儿,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透过厅门,陈斐宝正在舞池里搔首弄姿,开始时因着她是盛凤晟带来的舞伴,是以大家都敬她三分,只可惜她改不了身上那股子做派,敬酒时眉眼流里流气的乱嫖,搞的大家很尴尬。

这种直戳戳的傻大姐儿式风骚,毫无层次可言,一味的卖浪,对色中恶鬼还管点儿效用,可这里都是政商社会上流人士,看了这做派只觉鄙夷厌恶。

大家举着酒杯,互相交流着眼神、似乎在说,盛先生怎么跟这路人搅和在一处?

真不体面!

“不说这个了,看见我今晚带的人了么?”

邵宴群白眼道

“厅里谁看不见?一晚上就看她上蹿下跳了,不知道的以为是从百乐门出来的,这种人也领来我这里,不知你怎么想的。”

盛凤晟笑着摸摸鼻子道,伸手把邵宴群拉近些

“你,你再仔细瞅瞅!像谁?”

邵宴群眯着眼仔细瞅舞池中的陈斐宝,红嘴唇,小鼻子、大眼、团团脸儿。

长相还算看得过去。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嘿!邵宴群猛的一拍大腿,乐了。

这不是活脱脱儿一个王丽芳再世么?

“花国大总统!”

“诶,表哥!真像!哪儿找的?”

有了邵宴群这句话,盛凤晟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平日里忙生意上的事,不关心选花魁这种花边新闻。

三年前他新开的百货公司开幕剪彩时请过王丽芳,也早记不清长相了。

如今王丽芳早已香消玉殒,他手里只有张黑白照片儿,撒出去的人天南海北的寻了两个月,找来的都不很像,还就是今天见着的这个陈斐宝!和小相片里的王丽芳一模一样。

盛凤晟只有照片,没见过真人,是以心里头有些拿不准,必得找个与王丽芳相熟的看看才保准。

邵宴群向来于经商是一窍不通的,他是花丛里的浪子,唯一爱好就是变着法子猎艳,王丽芳作为第一届花国大总统,艳名远播,那段日子,只要是她到的地方,必有邵宴群。

他都说像,那就是像了。

说起来……还真得好好儿谢谢庭远洋那两张话剧票!

“没想到啊,表哥,你也是王丽芳的戏迷?人都死三年了你还没忘呢?”

凹凸有致的身形裹着精致的裸色套裙、光洁的小腿漏在空气中,在门口昏黄的铜灯照射下散发着冷白色的光,一缕微卷的发丝垂坠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前,优雅迷人。

盛毓晟有些意外,原来之前门口遇见的那位白鹤小姐就是大世界的“二姨太”。

盛毓晟仰头微咪起眼,意味深长的冲着沈惊华一笑,这笑里再看不出半点下午在后台时的友善和亲和力,却带着些暧昧的意味。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他从不相信世间的种种巧合,阴差阳错的背后,大多藏着刻意为之。

“刚那位——?”

“邵小爷不晓得?二姨太啊。前段时间晚报登过她的文章、还有照片。没看过?”

这个“沪上第一姨娘”可比照片来的好看上一万倍。

看来照片以后是不能再看了,还得面对面的见真人,不然太耽误事儿。

“听说刚火没几天,这次是来参加你家老爷子投的电影主演选角的,邵小爷您这回帮沈姨娘一把,准保能成事儿。”

“去去去,一边儿去,小赤佬,还编排起来了。”

邵宴群开玩笑似的把那几个人哄进屋

今晚的饭局、本来没沈惊华的份儿,就这么巧,这部电影的副导演与刘美因有多年的老“交情”。在选角儿这事儿上副导演很能说得上些话。

——盛公馆

极宽的马路两旁栽着高大的雪松树,气派的进口老爷车行驶在路上。

盛家公馆坐落在静匿无人的静安寺街,位置偏了些,这条路平时就没几个人走动,到了夜晚常唯风声鹤唳。

阿金有些害怕这条路,听说之前这里出过命案。此时车后排坐着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

阿金胆子小,给他吓了一跳。

“先生?”

盛凤晟含着笑低头咳了两声,冲司机摆摆手。

“没事儿,阿金,我只是想到了高兴的事。”

“可好些年没见先生这么高兴了。”

是么?盛凤晟有些茫然,这些年似乎的确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

法式栏杆大门缓缓开启,大门口配有六位全天候轮班站岗的保镖。

除此之外,西侧楼后园还配有二十人的武装防卫队。

车辆穿过楼前宽阔的草坪空地,绕开中央喷泉,在松柏掩映下将车开上一个缓缓的斜坡后便可抵达公馆主楼门前。

盛公馆在法租界,原本是一个荒废了的英式天主教堂,当年是他父亲盛四爷亲自找人选址改建的。

鎏金大门、南非橡木地板、英式地毯、宾西法尼亚床帘、黄铜坐钟,靡费颇丰、落成时,所费人力财力若总个数儿出来,足可震惊半个上海滩。

盛凤晟下车径直进入公馆,还没上二楼就闻到满屋子的烟味儿,他这几个姐姐妹妹,就像从是烟堆儿里出来的。

女佣阿兰一身棉质白色长裙,手中端着银长盘上盛放着装有各色果切的白骨瓷盘、外加阔肚玻璃壶里头装着红透透的英式红茶,她小心翼翼的由楼梯踩上二层,推开珐琅彩玻璃双开木门,一股烟味儿夹杂着法国香水味儿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下房中摆放着南非绿植花草,像是热带雨林。阿兰觉着、里头坐着的几位小姐姑奶奶像是腾云驾雾了一般。

“你再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女人随手摘下一颗水晶葡萄塞进嘴里,青透的汁水从嘴角迸发出来,喷射在了对面女人价值不菲的蕾丝边儿法兰绒衣领儿上。

“哈哈哈哎呦、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没心没肺的肆意颤笑起来,连带着耳旁的镶金红宝石耳坠摇晃的像是荡秋千一般,将耳垂扯的通红。

阿兰看着有些害怕,她不禁微微张开嘴,成形。红扑扑粗糙糙的鹅蛋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她感到下一秒钟那沉垫垫的宝石坠子就会将面前女人脆弱纤薄的耳垂给扯成两截儿。

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女人渐渐停下笑,耳坠子也不再那么剧烈运动了,只是还有些轻颤。阿兰暗自放心的长舒了口气。

女人笑完脸通红的,清清嗓子继续道

“有什么好讲的,吹了就是吹了!

六姑奶奶身后站着的女佣眼神儿瞟到阿兰身上,她很不满这个新抬为馆内“细作”的小大姐,一脸呆楞楞、傻戳戳的样子,哪里像是能上的了台面的“细作”?更不必提宅中待客侍候时的那些弯绕规矩。

二十年前她姆妈就是伺候老太爷正妻余氏的“细作”娘姨,这种大门户用人都是袭替的,知根知底,了解主人家各种习惯。日后就算出了错处也更好查探问责。

吴妈光荣退休了,由她顶上了缺儿。阿姐工作没着落,当年吴妈好说歹说,阿姐也没能进盛宅作活儿。只因细作不比外院洒扫种树的粗作,是有严格定数的。

这无根底的傻东西,本事外头浆洗洒扫的,不知烧对了哪根高香,来盛家没半年,却突然悄么声儿的成了“细作”。

杵了下儿她递果盘的胳膊拉过来低声道,“兰姑娘,一会儿去趟六姑奶奶屋里、拿件新外搭过来。”

阿兰不是贴身的女佣,可厢云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再者她还得伺候着水烟,阿兰这个蠢东西是肯定不会摆布这种高等洋玩意儿的。

阿兰只犹豫了一下儿,立即点点头。

“他没纠缠?”

“纠缠也无用,我是铁了心死也不嫁给一个无趣又小家子的男人。”

盛关仪坐在牌桌前,一只脚勾着法兰绒拖鞋左右地晃,一只手熟练的摸了一张牌放在面前。不必顾及,都是一家子姐妹,晚上这会儿的时光最是舒服惬意。

“最可气的是下午还让盛瑞芸那个港特小姐给瞧着了,你不知道她看我窘迫的样子,笑的多么开心,活像只火烈鸟。”

阿兰将新换上来的果碟子用黄铜小推车推到她面前,她无意间撇了一眼果碟子上黄橙橙的香蕉段儿,像极了艾伯特那个大鼻子,下午时他那可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关!这是我在美国特意给你带的好东西!”

他笨拙的大手掏出牛皮纸壳子里的东西,那是一双玻璃丝袜。

盛关仪家里开着好几间大型百货公司,连体丝袜对于她来说哪里是什么稀罕物件?

她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仍旧戴着得体的笑意。

此刻的盛关仪还不知道,艾伯特接下来的举动,不禁会让她放弃自己从小到大的涵养,且足以做到让她永世难忘。

眼前的男人说的眉飞色舞、吐沫横飞。像是商场一个为了冲业绩而疯狂的推销员、

“thisisverygood!

关!看看他们多么富有弹性!”

艾伯特用两只粗壮的手臂不停大力拉扯的这双可怜的女士玻璃丝袜,他的眼睛因兴奋而变得通红,像是一个变态暴力狂。

她一度怀疑艾伯特嗑药了。

“一年!”

艾伯特将食指定在自己的大鼻头儿上,有些讨好意味的微笑在盛关仪眼中变成了疯癫的狂笑。

她闭上一只眼去看,在五光十色的万花筒中——

艾伯特变形的脸狞笑着对自己叫嚣道

“关!穿一年都不会破掉!质量真的!非常好!”

他的大鼻子头儿凑近她的脸,他把丝袜紧紧缠在她的头上,脸上,恶魔般低语道

“一辈子也不会坏掉!质量好!一辈子也不会坏掉……”

盛关仪觉着,她自己的脑袋也要坏掉了。

而实际情况是,艾伯特平静的说完几句介绍丝袜质量的话后,只是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而后轻轻的将丝袜整理好放进牛皮纸盒子里递到她面前,并送上一个善意的微笑。

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盛关仪小姐的脸色难看的诡异,更不能了解她为什么会尖叫一声后愤怒的将咖啡泼在他脸上,羞臊的离开。

大姑奶奶盛羲慧听完盛关仪对艾伯特下午所作所为的描述显然给吓着了。

她丰润的满是珠翠的手抚在胸前,喃喃道

“之前姐儿几个都见过的,是个挺体面的孩子,家世也是二舅母头早就看定的,如今听五妹妹一说,竟真能有这么小家子气?别不是误会了?”

“何止啊?五姐姐你这么一说,我看艾伯特跟那大街上跑的疯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六姑奶奶盛世仪往牌桌前倾着身子,有些夸张的叫着。

“你们可别听她瞎说,五妹妹留洋回来学的一肚子美式腔调,惯会用夸张法子编排人的。”

随着房门外一阵沉稳的男声响起

盛凤晟从外头推门儿进来,带着一股子冷冽的松香寒气。将室内的烟雾瞬间冲淡不少,只剩些丝丝缕缕的白烟儿。

他熟练的张开双臂,门口侍候的女佣人即刻上前将他身上的黑大衣脱下。利落的挂在一旁入口处的黄木衣架上。

“得,二哥回来了,你可不能瞎说话了。”

盛关仪调皮的皱下儿鼻子,她比盛凤晟小不了两岁,可每次见了,她心里总有些怕他,他脸上常带着笑,平常无事时也爱与她们说闹两句,没什么架子。

可近两年她越发看不透他、也许是因为之前那件事,她心里留了些阴霾,回国后的二哥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也是、当时家里遭逢那样的变故,谁又能不变呢?

盛凤鸣在屋内看了一圈儿道

“凤鸣没在家?”

“他一早就去看——”

盛世仪与盛关仪的活泼明理不同,她是真没心没肺的厉害。

一副全然不知人情世故的跳脱性子。

这边话说到没一半,桌子底下的盛关仪就用脚尖儿用力戳了她小腿肚子一下儿,看着盛关仪严厉的眼神,盛世仪反应过来,便不再言语了。

那位如今已经是家中不能提的忌讳了。

“凤鸣这孩子一直在北平念国中,北平学生游行、工会闹罢工,学校停课才能回家住几天,也是不易,下午给我告了假,跑出去疯玩儿去了。”

盛凤鸣去了哪里,只有盛世仪清楚。

盛关慧是大姐,她的母亲是盛老四的原配闵夫人。闵夫人暴病而亡。续弦孟夫人生盛凤晟。盛关仪与盛世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由妾室赵姨太所出。盛凤鸣是一家子里排行最小的男孩儿、生母未知。

没有听错,的确未知,盛老四一辈子娶了太多女人,外头又有太多外室。

这个男孩就是外头那些登不得台面的外室生的,他生母难产而亡。老妈子来盛家报信儿。盛老四还在床榻上抽着大烟,理都不理。

直接打发管家封了五十两银子给那个死去的女人做丧葬费。

还是老太夫人做主将盛凤鸣接进盛家的,毕竟是个男丁,家大业大的,总不能叫流落在外头。

这才进了盛家。

盛凤晟没有说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大摆钟。

已经晚上十点了。

盛凤鸣平时老实的很,只在学业上用功。从不见去什么地方耍。

今天这么晚了还不见回?

盛关仪此刻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这孩子别真出什么事,最近上海滩易主,街上游行示威不断,不太平的很。她有些后悔让他去了,没事的、还有张叔跟着呢,就算真出了事怎么也会打电话回来。

屋中气氛有些尴尬的凝重。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起

一个女佣接起电话,短促的交流后,她一只手捂住电话道

“是找盛先生的。”

盛凤晟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恐惧、犹豫、纠结、痛苦——

就像回到了十四年前。

六岁时他与母亲搬出盛家花园独居在浦东一栋洋房中度过他简朴的少年时代。

父亲在他的眼中,是模糊不清的,他的脸在烟雾缭绕的鸦片烟里扭曲变形,他瘦弱的身子像被捅破窗户纸、似乎风一吹就会呼啦作响。

那时候,他最怕的就是接到他父亲的电话。

“盛少爷又上街啊!盛老爷这是又要请你去和平饭店吃席面、还是四马路量衣做西服啊?”

街上的人们总这么对他说,他们脸上带着了然于心的嘲弄。

什么上海首富?老一辈挣来的泼天富贵终抵不过一个喜爱坐轿子的盛老四。

他的父亲每次想方设法的叫他出来也并不为一叙父子之情。而是为了祖父每年打给他这位长房长子的巨额学金。

往事如烟,不可追。

盛凤晟犹豫片刻毅然接起电话,时过境迁,他早已不是当时的懵懂少年。

“我是盛凤晟。”

“先生,九少爷下药迷晕了病房门口看守的兄弟们,老爷子被他从医院带走了。”

盛凤晟慢慢握紧拳头,他咬紧牙关、微闭着眼。

他妈的。

他让门口侯着的女佣把阿横从一楼侧厅叫上来,在他耳边低语吩咐了几句后。阿横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跑出去了。

一把接过女佣递来的大衣披在身上,一边对着屋中屋众人道

“生意上有点事儿,我得再出去一趟,现在世道乱,一会儿你们玩儿完牌,我让阿甘阿力开车送大姐回去。”

盛关慧看着这个二弟的脸色,明白是出大事了,她只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阿弟从来都是个胸中有成算的。他不说,她就不问。

下楼后,在门口等候的阿横上前跟在盛凤晟后面走着

“先生,防卫队的人手都齐了,咱们要不要告诉红老板?他手下青帮弟兄多,找起人来更快些。”

盛凤晟沉声道

“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不能把红爷扯进来,让他受连累。”

“先生!咱们人手不够啊——要是老爷子和小少爷出……”

盛凤晟冷笑一声道

“在医院关了这些年,如今好不容易能重见天日、除了赌场,他还能去哪儿?”

淮海路季哈私家赌场

“老爷子,您可看好了,这是您立的字据,盖了手印儿的。”

盛老四满头白发,骨瘦如柴、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横坐在赌桌前是满面的红光,他挥着两条干瘪的胳膊怪叫道

“大惊小怪!我盛四从来是不赖赌账!这几间小铺子算什么?看把你们给紧张的?

到底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登不得台面!

想当初老子在大世界一晚上就输掉黄河路上百间房屋铺面,上海滩都炸了!头版头条!那时候,你们这些小赤佬还在你们老子娘肚子里打转呢!”

卢小廉听着盛老四这番不着四六的混话,一时给气笑了,他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绕着圈儿,斜着脑袋抱着膀子。像观察奇行种一样看着对面儿的白发瘦老头儿。

“嘿!这老东西说话真他妈气人!他还当是好事儿说呢!妈的这要是我爹,老子现在就剁了他!”

卢小廉身边的一个副官谄媚道

“消消气,卢少帅,他要不这样儿,您能那么容易就得了这南京西路半条街的铺子?”

“老子也不稀罕劳什子铺面!姓邵的,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想拿老子当枪使。也得老子乐意!

我还就他妈看不上盛凤晟!仗着喝过几年洋墨水,妈的说起话来拿腔拿调儿的瞧不起人!呸!什么东西。

只要他不痛快,小爷我——也就痛快了。”

想起今晚盛凤晟在邵家花园里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浑身难受。卢小廉自打到上海以来,所到之处,谁不是敬着捧着?还没人敢这么不买他的帐!

“行了,继续!继续!别墨迹废话了。老子等不及要同尔等再战——一场!”

盛老四的精神头儿像是打了吗啡,他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杆大烟枪,一条腿高高抬起、站在赌桌前的椅子上,另一条腿杵在地上。雄赳赳,气昂昂。

他扬起脑袋,两个腮帮子在赌场内瓦光灯照射下显得锃光瓦亮。

张着一口大黄牙

咧着嘴哇呀呀直叫唤,撇去麻杆子一样的身形儿,只看动作倒挺像武松打虎里的戏剧桥段。

蜷缩在一旁角落里的盛凤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盛老四是可怜且和善的,他永远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每次他从病房窗口望向里面,盛老四总是斜靠在病床仰头望着铁网窗户外的天空叹息。

在那悠长的叹息声里,他读到了这个白发老人的无奈与凄凉。

为什么盛老四的变化突然这么大?他带他离开医院后就发现了这一点,盛老四的脸变得通红、身手变得矫捷、混浊的老眼似乎也变得活泛清澈些了,滴溜溜的转,人一下显年轻了十几岁。

完全不见在医院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模样。

盛凤鸣现在严重明白了一点,医院就是封印盛老四的结界。冲破封印的盛老四会变为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他后悔了,面前这个可笑滑稽的老头儿,没一丝一毫做父亲的样子。

他骨瘦如柴的身子拿着大烟枪上蹿下跳,样子像极了假冒孙悟空的六耳猕猴。

少年攥紧拳头,红着眼眶。除了恐惧他还感受到了来原于这个父亲给他此刻带来的深深地耻辱。

卢小廉有些无奈,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赌棍。

一旁的副官道

“少帅不再来一把?”

“来什么来!你没听姓邵的说么?盛凤晟是个六亲不认的货,他当年为了得到盛宣化留给盛老四的大部分遗产,竟让青帮的出面绑架他亲爹!吊着他老子打了几天几夜,剁了根手指!才让老头儿在财产转让声明上恩了手印儿。

南京路的铺面能到手就得了,再继续加码,他到时狗急跳墙,什么事做不出来?直接把他爹扔给咱们不管了。到时候咱们上哪儿要钱去?”

“还是少帅高瞻远瞩,我等望尘莫及。”

盛毓晟虽是个商人,但毕竟沾着黑道上的,姐夫又是正当红的川陕大帅,两省总督。

虽川陕离上海远些,但还是让卢光林颇为忌惮。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毕竟等各路军阀齐聚上海前,他们就必须提前撒丫子滚回苏杭去。不好四处树敌。

卢小廉想到这里有些憋气,这些天的阿谀奉承,好吃好喝好招待,搞的他飘飘忽忽的。

做上海王的滋味多美啊?他是真不想走,可惜他老子不争气,冯系杂牌军,武器一般、战斗力也不成,一直都是各军阀派系中的下游。

这次之所以涉险来上海,只为敛财。

若是他爹能像东北的那位大人物一样厉害那该有多好?

他也能真正当个少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些钱财三更半夜陪着一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老疯子在这里唱大戏。

“把这个老东西带下去,找人看好了。”

卢小廉手指向着盛凤鸣的方向勾了勾。

盛凤鸣犹豫半晌儿还是走了过去。

他一声儿不吭的盯着卢小廉,眼神中满是警惕和敌意。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可不是我硬拉着你老子赌的。

你个小兔崽子,我犯不上跟你说那么多。

想必你也清楚,你那个二哥恨不得我一枪崩了这老东西,你爹输给我的钱那是滔天的价。想当初他就差点儿让青帮的砍死这老东西,现在是断然不会为他大出血的。

看你小子倒是个孝子,不为难你,想要你老子的命,就按我说的做,事成以后。

我保证把老头子全须全尾的送回去。”

盛凤鸣虽年纪尚小,却不是傻子,他此刻有些明白。

卢小廉并不为了盛老四输给他的5万大洋,他真正想要的的是他盛家在南京西路的铺面。

盛凤鸣一直在北平封闭学堂读书,由家里定期给他打生活费,吃穿不愁。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他也搞不清楚盛家南京西路铺面的真正价值。

但他清楚的是,他们国中学校教授级别的讲师每月工资68元。他他在北平一流的洋馆子里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也不过一元八角钱。

5万两是个什么概念,他还是大概明白的。

小时候,六姐的母亲抱着他去病院看过几次盛老四,他见过盛凤晟看盛老四的眼神。阴狠、戾气。完全不像他平时和善风趣的样子。

盛老四一看见盛凤晟就像看见了活阎王,一张老脸吓的哆哆嗦嗦,可怜唧唧的蜷缩在被子里。

有一次他听到病院的护士给盛凤晟打电话,说盛老四强烈抗议,要求每餐加一顿猪肉,被盛凤晟一口回绝。

疯狂嚎叫的声音整个病院都听的见。

8角钱一斤的猪肉都不给,更不必提5万大洋了,二哥不会给的。

他甚至觉得,二哥就是想让盛老四死。

“我、就算我想,可那些房契地契都是锁在书房保险柜里的,书房平日除了二哥谁也不让进,你让我怎么偷?”

“你还真是个傻书呆子,现在什么年月了?早没以前房屋地契那套了,现在都是那个什么——登记书。就算偷来那文书,你家铺面都登记备案了,能有什么用?”

卢小廉身边的副官上前将一个半透明软乎乎的东西第到盛凤鸣手中道

“你把这个硅胶套子套在手指上,找机会在带有盛凤晟大拇指指纹的地方摁下去。然后把指套放在这个小袋子里,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一切都是提前就备好的,就等他们上钩!盛凤鸣此刻更加确定,在这场有预谋的赌局中,卢小廉的目标就是南京西路铺面。

“知道了我、我怎么把东西给你们?”

卢小廉与刘副官闻言对视一笑

“你把塑料袋子压到盛公馆后园东数第三个花池子底下,届时自然有人会去取。”

“你必须要保证我爹的安全!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刘副官哈哈笑道

“小兄弟,我们跟你爹无冤无仇,说起来还得谢他送财之恩呐!只要我们得到想要的东西,杀他这条老命对我们有何用?

来人,送小少爷回去!”

盛凤鸣坐在车后座,紧咬着自己煞白的嘴唇,他今年已经16岁了,可脸和身子却都是瘦小小的,像没长开似的。

他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显赫的父亲,可他没资格见他,他是个登不得台面的儿子,在盛家,做老了的佣人们都知他的根底,他们都不把他当正经主子。

在偌大的盛家,他和奶娘住在后楼西侧的一处偏房里。

他们生活在这个气派华丽的宅子中,却像是暂时借住客房的外人,吃饭、睡觉、出行都得毕着主人家,尤其是姨太太和小姐们。

他对于这些习以为常,只是他一直很想见他爹一面。

直到他六岁那年……盛老四在外狂赌一天,尽兴而归。

纯银车牌照上面的4444,是独属于盛老四豪华的座驾!

奶娘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无限的勇气。

“父亲——!”

他奶奶的童声脆生生的荡在盛公馆门前诺大的空地中。

在外面浇园子的几个“粗作”佣人和里屋的“细作”看到马上上来抓他,他一路的跑,一路躲闪着。还是被他们抓住了。

万念俱灰之际,那道人影从车中走下来,他的穿戴体面,一身黑西装,雪白的衬衣领子上堆叠着大大的白色丝绸蝴蝶领结,还拄着一根文明棍儿。

像是画本子里欧洲的皇室贵族,原来他的父亲是一个如此体面的先生。

他心里暗暗想着,父亲跟那些佣人仆妇口中所说的“混账人”和“败家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像。

他的父亲冲着拉着他的佣人威严道

“把这孩子放下。”

那些人便讪讪的放开了他的小胳膊。

他的父亲对他招了招手。

脸上挂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喜,他高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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