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烈火熊熊（2 / 2）
接过长剑的士兵双剑双持，火焰宝塔般升起，两个日轮同时划出、彼此交叠。双剑划过的区域自动化为火海，强烈的灼热和压迫感牵动着人鱼们的神经，然后使其破碎。长剑卷着流焰，被搅碎的人鱼纷纷化为焦炭。
但这还不够。
嘶鸣声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强，人鱼的浪潮非但不退，反而越来越高涨，克拉肯以原来数倍的速度喷吐着人鱼，似乎在做最后的决战。龙族是很强，可他们不是神。
“星标在上，愿我们能撑过这次。”我在心里想着。
但祈祷不会带来任何效果，有几次人鱼们突破了防线来到极其危险的位置，粘液和腥臭险些喷到陶德脸上；有几次更糟，两只体型小的直接越过防线凑近了乌图，幸亏船长及时开枪才不至于功亏一篑。
我不能再战斗了，护手剑的剑刃摇摇欲坠，再挥舞个三两下就会脱落。我留在战场上已经毫无意义，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计策就是没有意义。该怎样才能解决这些盲目暴戾的人鱼……
等等，盲目。我心里咯噔一下。
也许我错了，居然幻想杀光他们，我是说，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不用牺牲太多人的办法。
我转身朝船舱里跑去，若是在平时一定会被当做逃兵绑在船帆上吧，但现在所有人都忙着抵抗人鱼，没人注意到我。
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人与怪物，没有活的。
我猛地拉开木门，一个烂糟糟的房间映入眼帘，这是雷登和另一个水手的房间。地上堆积着各种杂物、衣服四处乱扔、桌子上还有个啃了一半的苹果。最糟的是这跟袭击无关。
想在这种房间里找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还好我对船上的房间足够熟悉。我踢开一件衬衫，露出一个开在地板上的方形小门，用力拉开后呛人的尘土飘出来，顶的我大声咳嗽。
回头给我好好收拾屋子啊！
就是这儿，雷登藏东西的地方，里面放着他打牌赢来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废版铸币、首饰、布娃娃和一堆糖纸……我伸手拉住最后最大的一样，一面巨大的黄铜圆盘和配套柄锤。这是一种洛国乐器，雷登叫它“锣”。
我把锣背在背上，用嘴叼住柄锤，看起来就像只童话里的乌龟。穿过小道，从铁架爬上甲板前端；几天前陶雅就这样走过，然后被我浇了一头黑油。
当时布置的绳子还没全部撤掉，太好了！我握住其中一根向上继续攀爬，一直爬到瞭望台顶端才停下。我现在在破风号最高的地方，整条船都尽收眼底。稍微往下看了一眼，心中一阵痉挛，爬的时候没感觉原来这么高的吗？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杂念全赶出去，然后扬起手中的锣。
“锵！——”
锤头撞在金属盘上，锣身震动让我手都有点发麻。响声回荡在夜空下，所有的人和人鱼都吓了一跳，抬头望向我。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见第一声奏效我玩命敲起来，燥人的音乐在破风号上空奏响，直接压过了交战声和乌图的念咒，所有的人鱼都茫然慌张地四处回顾，突然出现的噪音让他们不知所措。
我真的很好奇大洛人是怎么用这吵人的东西演奏的，它到底是用在什么场合的？但是现在真的要感谢它。人鱼们终于确定了声音来源，仰头冲我吐着信子，嘶吼声连成一片。
只向下看了一眼我就转开了视线，结果早就在心里了，现在我不能后悔。手中的柄锤加速敲动。
人鱼几乎没有视力，全靠声音辨别方位，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一个目标好了--一个远离人群，代价微小的目标。
人鱼们的迷茫只持续了一会儿，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抓我的途径，异形的手臂让他们可以轻易抓住船壁来到甲板上。他们争先恐后地登上我在的柱子，向着瞭望台顶攀爬。陶德和士兵尽力阻拦，但总有漏网之鱼逃出来，人鱼们已经对他们不屑一顾了，现在我才是抢手货。
“不要再敲了！”我看到雷登眼睛充血对着我吼。
已经有四五只人鱼爬上了柱子，柱身开始微微摇晃起来，瞭望台是为单人准备的，经不起这种重量。我摇摇头，已经不能回头了，手中的铜锣继续喧嚣。
刚敲出三声，脚腕忽然一痛，然后是一阵巨大的拉力把我拽离瞭望台，一只最小最快的人鱼抓住了我，兴奋地张开大嘴。但我没有落进他嘴里，腰间的绳子让我悬在了半空。
“看来牙口真不赖哈？”我举起铜锣猛砸进他的口腔。铜锣撑住了他的嘴，他努力了几次都合不上，慌乱之下松开我的脚踝然后被一脚蹬回地面，摔在海潮般的人鱼之间。
这下真的赤手空拳了，没有武器，没有计策，没有花招。我捂住心口，那里的内袋中有一把小裁纸刀。我看向保护圈的中心，陶雅仍紧闭着眼没有醒来的意思。
“到最后你都没睁眼看看我，看看我好的一面。”
我苦涩地干笑了下，闭上眼睛，鳞片剐蹭和嘶嘶声越来越近了，还有可怕的腥腐味。
“真的想好了吗？”一个轻灵的女声，带着清新的花香驱散了腐臭，花香中还有一种刺鼻的味道，硫磺……？
我猛地睁开眼，一个火人，全身都被金色火焰包裹的人悬浮在我面前。她赤色的头发海藻般飘扬在空中，与烈焰融为一体，她的面容在火焰中若隐若现，神性的威严和妖冶的美丽在这张脸上和谐共处。
那样恐怖，却又熟悉，让我觉得温暖。
“陶雅……？”
我喃喃道。
她愣了愣，然后笑着说：“你的时间还没到。”
她转过身，轻描淡写地一挥，火焰双翼般在她背后展开，降下无数火雨，触碰到人鱼的瞬间就将其点燃。接着她握起右手，火焰从人鱼流身下升起，形成一个火漩涡，人鱼们被高高抛起又在空中化为飞灰。
最奇怪的是，这么大范围的火却没有伤及船体分毫，在她手里火焰就像仆从一般听话，并且威力非凡。
仅仅两招，大半人鱼已经被消灭，而这没有让她的表情有一丁点变化，她仿佛是无喜无悲、生杀予夺的女武神。
但她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点，嘴角好像流出了一缕鲜血，可还没等我确认就汽化蒸发了。
女武神没继续进攻，她站在瞭望台顶端静静看着人群中的乌图，此刻他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音节。眼眶中汹涌的蓝色能量满溢而出，无数黄豆大小的水珠从大海中升起，在他周身旋转，此刻他推开人群迈步到甲板中间，高声吟唱着最后的祈使咒。
“sa-oa-i-la，anel-o-ma-le
(瀚海之灵，听我号令)
vanel-en-da，ke-ogela
(归墟沉溟，塑我身形)
kenale-oaa，ma-gu-sate!
(苍泽神相，令出即行！)”
随着他的命令水珠们不断碰撞融合，最终汇聚成一个硕大无比的水之巨人，上半身与人类相似，下半身融于大海，说不出的怪异。巨人体型之大单手就能把破风号提起来，移动一下就会掀起海浪。
水巨人张开大口发出无声咆哮，双手牢牢握住缠在破风号上的克拉肯的触手，用力一拽，触手生生断成两截。还在扭动的断须被巨人随手扔进海里。
他继续前进，一把揪住克拉肯，拳头直接堵住她的黑洞，把她整个翻了过来。人鱼无法再涌出来了，本应该受到欢呼的，可所有的水手都吓傻了，呆呆看着乌图不敢说话。
乌图似乎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眼眶中蓝光满溢，只是默默抬手操控着巨人。水人环抱住克拉肯把她整个提出水面，这下终于看清她有多大了，完全无法用米来测量，比巨人还要大两圈。我从未见过这样惊悚的画面：巨大的水人与硕大的鱿鱼扭打在一起，众多人鱼怪物虱子一样从他们身上摔落。
克拉肯剩下的触手缠绕着水人，但水塑造的身体根本无需顾虑，一切物理攻击都是徒劳。水人扭住克拉肯的头部用力将她推离破风号，那些不老实的触手拼命勾住海底岩石来稳固身体，但都在绷直后被扯断。
推行持续了三分钟，只走了五十多米，水人长啸一声倒向克拉肯，然后崩溃瓦解。乌图也像一个断线的木偶，摇晃几下昏死在甲板上。苏米忙跑过去扶住他，拍着他的脸颊拼命呼唤：
“乌图先生，乌图先生，你还好吗，醒醒啊！”乌图面色如土，像死人一样躺在她怀里。一个白色的身影飞也似地从她身边掠过，跃上栏杆，而后直接跳了下去。
跳海与自杀无异，何况海里还有不计其数的人鱼。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接连发生，水手们都愣在原地；他们看不到海里的情况，但我可以。陶德跳海的地方绽放出一朵火焰的巨莲，莲瓣旋转着绽放，莲心中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探了出来。
接着是开叉的犄角，比破风号的船帆还要长，然后是一对太阳般光亮的眼睛，接着是整个头部，船身一阵激烈的震荡，那庞然大物终于现出全貌：那是一头通体黑色的龙，周身覆盖鳞片，长着四只粗壮的爪子，背脊像山峰一样高耸，危险的长尾在他身后延绵，看不到尽头。
他振开背上的蝠状双翼，腾空而起，仅凭跃起的动作就将众人扇飞，他悬在空中遮蔽了全部月光，将所有生灵置于自己的阴影之下。此情此景任何活着的东西都会因为与他作对而后悔，他是飞行的山峦，移动的堡垒，是天命，是千军万马。
“你们胆敢挑衅火焰的主人！”陶德仰头怒吼，激荡的声压令每个人胆寒，振聋发聩。这就是陶德的变身，不，应该说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刺伤耳膜的声音再次爆响，那是巨龙突破音障。他向着克拉肯直射而去，惊悚的利爪上长着弯钩般的指甲，直接刺破克拉肯的肌肤，将她牢牢勾住。克拉肯仅剩的触手缠绕住陶德的身体和脖子，但他的体温如同烙铁，所有触碰他的触手都被烫得发红。
陶德振动双翼往上空飞去，克拉肯被彻底带离海洋。论体型陶德比她还要小上一圈，但二者的力量却天差地远。他们已经穿破了云层，但陶德还在上升，克拉肯无力地贴紧他的胸口，宛如一个无助的少女。
云层被翅膀的掀起气流驱散得干干净净，月亮从未如此清晰过，船员眼中的他们已经深入天空，变成了黑点。
陶德这才停下，在空中支住身体，前肢牢牢钳住克拉肯的头部；他全身的鳞片下都渗出深红的光，仿佛有岩浆在血管中涌动，这些热量正不断往喉咙汇聚。克拉肯恐惧地扭动着，却无法挣脱，龙爪坚如铁壁。
那热量终于汇聚成型，在他喉中组成一个小小的太阳，陶德掰开克拉肯的口器，将太阳吐入其中，就像是一个轻柔的吻。
承受了太阳的克拉肯一阵痉挛，然后疯狂挣扎起来，这次陶德放开双臂让她自由坠下，在我们的视线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她的体表蔓生出无数纹路，其中淌着金色的洋流，纹路不停蔓延，迅速覆盖所有器官，她在空中抽搐着，若有声带一定会发出凄厉的呻吟。
“这样她会落到我们头上把咱们都压死。”我仰头看着那个飞速下坠的影子。
“不，她不会的。”我头顶的金色的女人波澜不惊。
如她所言，克拉肯在空中开始燃烧，化作一团火球，距离我们还有百米时彻底烧成飞灰，随海风飘散。
陶德长啸一声俯冲下来，环绕破风号吐出龙炎清扫仅存的人鱼。那龙炎半是烈焰半是岩浆，人鱼一碰上就陷入其中，连逃命的念头都来不及想就变成碳块。龙炎以破风号为核心向四周放射出去，连大海一并点燃，船体之外，十里之内，海域中再无活着的东西。
“吼！————————！！！！”
陶德在火海上空咆哮，气浪在海面上荡开，一直传到遥远的彼岸。
无人回应，无人应答，火光映照着我们的脸庞，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有燃烧着的海浪低低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