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遗迹（1 / 2）
尤克里尔的神话：
“自悠源向北，河流漫过石头的长廊，石廊之长不可用目光测量，渡长河入三山所成峡谷之中，进入这寂静的所在，在乱石的布局里是群王加冕的圣所，七颗星辰在此升起，他们的剑刺入岩石，他们的声音让山体颤动，自此以后，北方的蛮荒得以开辟；在这磐石之上，他们缔结坚不可摧的盟约。”
兰斯的脑袋缩在一件宽大的披袍里，风实在太大了，而且夹杂着许多沙石，在他的头皮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他的棕色头发从尘土里伸出来，像是田间忘收的野菜。
“你的袍子太大了！”尤克里尔的喊声，在这大风里他们只能用喊的，“它防不了风只会增加阻力！”
“我怎么知道！悠源又没有这么大的风！”兰斯也扯着嗓子喊，但离开悠源湿润的空气他的嗓子干得很，根本喊不出什么气势。
随行的双胞胎一左一右夹住兰斯，彼此接话让他头都大了。
“如果你想跟我们走，”
“你就得忘了你那安逸的窝。”
“或是现在就把缰绳一拉，”
“骑马回家睡大觉去。”
“去吧，去找那个卖苹果的小丫头，”
“她不是卖苹果的啦，她只是长着个苹果脸的。”
由于就在兰斯两侧所以他俩不用大声喊叫，但仍然非常烦人，兰斯不喜欢别人议论自己，尤其是关于索伦娜的事。
“索伦娜是花匠家的女儿，而且她也不长着苹果脸！叫别人小丫头你们看起来也就十二岁左右吧！”
双胞胎对视一眼，笑嘻嘻地赶了赶自己胯下的马，在马背上勾着肩膀往前去追尤克里尔了，弗雷尔从后面赶上，依然是十分温和的笑。
“你应该小心巴顿和巴塔这对小兄弟，他们比你想的要聪明得多，而且有的是办法套你的话。”
兰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自己喜欢的女孩的名字都说出来了，还暴露了她的家世和身份，差点连年龄都曝出来了；这可是在悠源活了18年都没有说出口的秘密，不由心里恼火起来，但不只是针对双胞胎，毕竟被人套话这种事还是源于自己笨。
“小小年纪就当骗子，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看到会作何感想。”兰斯闷闷地说。
“这个问题我觉得他们也很想知道。”
“我和尤克里尔第一次见到双胞胎的时候是在游罗的圣盔城，你知道游罗吧？就是那个主营商贸的大国，我和尤克里尔还有双胞胎都是那里来的。
当时我们没多少钱了，准备出城去乡下旅店住一晚，在集市头看到了跟鱼店老板笑嘻嘻搭话的巴顿，也可能是巴塔，他俩太像了，我们花了好几个月才区别出他们；
反正双胞胎里的一个正跟鱼店的胖老板说话，可能他讲了什么巧妙的笑话让老板乐得直不起腰，脸上的胡子和肥肉一起抖动，他一直在那发出碎石器一样的笑声，吵死人了。
而我看到这个时候在店铺的最后头，有个跟店前的男孩一模一样的也长着红发和雀斑的男孩闪过，他蹲在那里，一抄手把一条处理好的鲜鱼裹进自己的袍子。店前的男孩见得手了就说要借店里的码尺用用，说要量量自己有多高。
刚被逗笑过的老板当然不介意，在他转身去找尺子的时候店里偷鱼的男孩从另一侧出来把鱼塞进店前男孩的衣服让他从马车后面溜走，他自己却代替那个男孩站在了那儿。
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尺子说你的这把太小了，要量我至少要量两次未免太过麻烦，不如你拿着它我去店里找条绳子，把绳子系在尺子上就可以量我了；老板觉得有理就让他去找，他走进店里借着回身又把柜台上的几枚银币押进外套，顺着窗户扔了出去，窗外另一个男孩闪过把外套给拾走了。
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惯犯。
这一切我和尤克里尔都看在眼里，他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从屋外绕过去，悄悄跟上那个男孩。他在街道里拐了许多次试着把我俩甩掉，但是我们的速度要比他快的多，最后他逃到城市边缘的护城河畔，转过身警惕的打量我们。
‘要抓我吗?’他这样问。
‘如果我们不那么做能跟我俩分享你们的食物吗，就一点儿。’尤克里尔很厚脸皮地说。
我们一起烤了那条鱼，另一个孩子赶过来后与我们达成了协议，我们不举报他们，他们则分食物和住所给我们。
他们从藏身的破草棚里翻出了许多皱巴巴的腌菜和酱料，我们把鱼架起来，把酱料一层层的刷在鱼身上。尤克里尔则把我们最后的口粮一些干面包和干酪跟孩子们共享。
最后我们居然吃的很饱。在那个阳光艳丽的下午，尤克里尔建议我们去护城河的吊塔上午睡，他提出这么出奇的建议，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而我居然也点头应和了。于是我们四个弓着腰一边憋着笑一边屏住气，趁着哨兵不注意肩脚相挨地翻上了吊塔，像四只煎蛋一样贴在塔面上，一边窃笑着一边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
这种感觉真好，远离地面，像是与世隔绝一样，身后的城里的喧嚣声跟我们无关了，虽说城里有的是有钱有势的大爷，可是谁在乎啊！在这里我们可以什么都不想，就好像我们才是这城镇的主人，唯一需要担心的仅仅只是不要被底下那个呆头呆脑的哨兵发现。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两个孩子和尤克里尔交谈的声音，他们问他是哪里来的，是什么人？尤克里尔告诉他们我们就来自游罗，要去西境的黄金城。
他告诉他们他去过的地方，他所见过的奇异景色和魔幻的生物，有一些是真的，有一些我也不相信；但是孩子们很感兴趣，我不知道他们最终做了什么交易，但是我们确实成为了很长时间的旅伴。
他们很可靠，一次次弄到我们需要的东西，这一路上说是我们仰仗他们才能活着也不过分。”
弗雷尔看着双胞胎的背影说：“其实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只是既然要共同走完一段旅程我不能对你隐瞒我们的底细。
如你所见，双胞胎是一对小偷，在他们记事没多久就靠这个生存了；我是个猎人，冬天没有猎物的时候我也会去别人的牧场偷猎；罗纳被人叫做骗子，也许只有尤克里尔才相信他做的图是真的。
而尤克里尔，他就是个流浪汉，没有家、没有家人、也没什么钱，黄金城也许只是他的借口，谁知道跟着他会不会一无所获？
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为了生存我们可以做出你们悠源人完全想象不到的坏事，其实这些在悠源的时候你就已经明白了不是吗？那么兰斯先生，为什么你不留在悠源，为什么你会选择跟我们走呢?”
兰斯哑住了，他知道弗雷尔说得没错，从在悠源的时候他就没有信任过这些人；至于黄金城，不过只是两幅图而已，谁来证明它是真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很理性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但是现在看来，跟一群完全不靠谱的人走在一条没有前途的路上，哪里有理性可言？
只是，既然这些是早就了解的事实，为什么此刻却完全答不上来了呢，若是兰斯还有自己引以为豪的理性现在就应该掉头回悠源去。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是为了探索未知才离开的，但也许我离开只是因为我想逃避。”兰斯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他不能说出来，他不像弗雷尔是可以把自己的内心展示给别人看的人，说不坦率也好，有所隐瞒也罢，若是把自己的底细都交代清楚了就会失去安全感。因此即使在悠源生活了十八年，仍然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的姑娘是谁，除了这几个外来人。
说起来，现在他还剩下的也只有这微弱的安全感了。
十八岁是个纠结的年纪，夹在少年和男人之间。一方面你还有探索世界的愿望和不甘平庸的心气，一方面理智又告诉你，少年不能仅凭勇气与爱就对抗全世界。
“屏住呼吸！”
罗纳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忽然暴喝起来。兰斯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视线就被剥夺了，狂风席卷了他们，飞沙在他耳畔擦出激烈的声响，他的斗篷掀起裹住了他，他试着屏住呼吸但是无法做到，在风沙中他感到自己被从马背吹落向后飞去，一支手抓住了他的领结不让他飞走，在风沙袭卷里无法辨认那是谁。
“唔……”
很短的时间风暴就停息了，这阵狂风来得毫无预兆去得也快，兰斯没有因为风沙失去意识，只是后脑似乎受到了撞击闷闷的有点晕。
“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我们快到风口了，接下来的路马就没用了。把缰绳解下来围在腰上，之前这样的风大概还要来个五六次，我们把绳子连在一起，慢慢走过去。”罗纳抽出一卷地图仔细查看，用架在耳朵上的铅笔在地图上标了几条线。
尤克里尔走在最前面，依次是弗雷尔，兰斯，罗纳和双胞胎，大家并成一列走，走在前面的人负责为后面的人遮挡风沙，按体格应该是弗雷尔最强壮但是尤克里尔执意要排在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