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骑士的心事（2 / 2）

“大人的父亲一定很英俊吧，您这么漂亮。”白逸说。

对白逸套近乎似的夸赞贝尔并未表现出小希那么大的反应，“哏哏啊，没多少人夸过我漂亮，这个世界里的人反正多少都疯了，他们觉得那些歪下巴歪眼睛的瘦弱玩意儿更好看。”

她面无表情地摇晃手里的酒杯，让酒水里倒射的光扭出变焕的蛇身，忽然又神经质地笑起来，唱起不知名的歌，可能是她说的宫廷乐队演奏的歌曲。

“往于斯屈达尔的路上大雨倾盆”

“我的书记员拖着长袍泥泞满身”

“仿佛从梦中刚刚醒来目光无神”……

贝尔缓慢的清唱为酒馆里氤氲的热情添上一丝忧伤，歌声中仿佛少了点什么，听上去明明是混杂着波斯与伊斯兰文化的快节奏异域歌曲，在她的口中慢得仿佛时间都停下了脚步。

“说实话，”歌声戛然而止，白逸吓了一跳，贝尔略微冷着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聊天：“我看得出你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是吗？”白逸挑起小希的头发，小希在怀里像奶猫一样使劲蹭。

“你像从很多年后穿越过来的旅行者。”贝尔说。

白逸傻傻看着她，不会吧，这都能猜到？

“您醉了，大人。”

“我清醒得还能砍下一百个巴旦野人的头颅，白逸，你像是来自千年后不受任何道德约束的人，我所接触过的领主与下人无一不在奉承我或者赞颂天意，背后指使我走向悬崖。

“无论我杀敌如何勇猛，宦官手中玩弄的宫廷权谋始终凌驾我一筹，在宫廷里，我甚至不能大声议论任何人，生怕别人会笑着笑着寤出怀中的利刃。”

贝尔像是变了一个人，辛辣的酒基托起飞扬的金发，像朵怒放的金丝桃，她面色潮红侃侃而谈：

“瓦兰迪亚，由帝国曾经雇佣的流氓、旅行者、冒险家组成的国度，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机械弩床弩连弩和来自渺远世界的阿塞莱马术，直到帝国不得不承认‘铁臂’奥斯里克成为了新的国王。

“我热切地追随瓦兰迪亚的事业，因为我父亲从小到大都在为我讲述王位上英雄泰德尔的英勇故事，即便是庄园外饿得两眼冒光的小孩，也会在睡梦中笑着赞颂起君主的伟大。”

“你打过很多仗么？”白逸小心翼翼问，知道她要大动说辞了。

多好啊，重新打量眼前的骑士，马甲线、淡褐色皮肤、肉堆砌的双腿，她的三头肌真大啊，放现在妥妥的极品健身房辣妹，也唯有这样的肌肉才能征战沙场。

“泰德尔绝非那种戴上皇冠后对下属唯诺是从的君主，他很残暴，他对瓦兰迂腐的大批贵族毫不留情，上任第一年就砍光了国境城镇内的异教徒，教会也成为了他的工具。

“从十七岁开始，我便代替父亲随国王一起讨伐叛军，还和巴旦打过两年，总共算起来得有五年了吧，这五年我们战无不胜，泰德尔奖励我们家族城镇和土地。”

“十七岁参军？还是国王身边的将领？“白逸嘴张成了“o”，转念一想岳飞好像也是十七岁参军来着，“那他就为了一万副马铠把你卖了？没给你布置什么刺杀加里俄斯的任务？”

“一万副马铠远胜一个除了扫点叛军以外没有多少作用的将领，泰德尔身边从来不缺阿谀奉承的小人和比你更猛的战士……反正我觉得泰德尔多多少少已经疯了，他又老又毒，看谁不爽就砍谁的头，把我扔出去也无可厚非。

“再者，刺杀加里俄斯又有什么用呢，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杀了一个他们又推举另外一个，至少现在的西帝国除了打打小仗以外不干别的事，刺杀，还会为我的家族背上骂名……”

说完这番话贝尔似乎想对她颠沛流离的年少作出总结，张着嘴哑巴了一下又垂下头。

“每当我回忆沙场我都按捺不住心头那股高山仰止的激情，唉，好凄凉，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剩我一个。”贝尔说着说着吸了吸鼻子，漂亮的金发遮住她的侧脸，“孤独是座祭坛，总得有人爬上去。”

“所以大人为什么还要誓死追随泰德尔？既然国王要抛弃您了。”白逸问道，想起“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沉默。外头的火越升越高。

“泰德尔算不上很好的国王，比如说二十年前那场战役……但他有魄力使这个黑暗虚伪的世界透出一丝曙光，让那些混蛋人人自危，无论他如何待我，我永远忠于瓦兰迪亚。”

贝尔的回答变得唯心，喝下杯里最后一口酒，她摇摇晃晃就要起身，“我要去泡澡了，啊。”

“大人，喝完酒这么快泡澡对心脏不好哇。”白逸拉住她。

“好，那我便睡觉，记得看好……我的铠甲，朋友。”贝尔眯着眼说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外面的歌声更加欢快了，白逸才意识到小希正在“咻噜噜”吸吮他的大拇指，口水流了一地。

他心不在焉地捏捏小希的脸，“很脏的哦。”此刻的温馨让他有了超越“活下去”更多的想法。

不知不觉，贝尔对他的称呼变为了朋友，她分明是那种能为了约定“千里走单骑”的女人，那副铠甲下，却很残酷地藏着渴望疼爱的失控，跌跌撞撞地向前方的箭雨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