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1 / 2)
他擦了擦石碑,露出来四个树根一样盘虬的字:
罗刹猫土。
前方就是罗刹一族曾经的居所了,他心里有些激动,这里已经数百年无人问津,他能够重新踏上这里,也算是天意。
他拨开藤蔓,向深处望去,只见房子全都像是经历过地震,碎得零散,有几座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堂前祭拜王的烛台裸露在外,像被剥衣的囚犯,还有的窗户空洞洞,仿佛里面蛰伏着什么鬼怪。一切都无精打采,一切都阴森可怖,这里是凡人印象里的鬼城,天黑紫的,树在枯萎前似乎是受了极大的痛苦,朝天攀缘,偶尔有几个雕像,头碎落在地,显得更加凶恶。
这个年轻的来访者走着,将长发披在后面,眼睛变成竖纹,白皙的脸庞上、黑色直裰上金云纹缓缓成形。
眼前就是那平顶金字台了。当初罗刹一族的至尊从这里登上天空,俯瞰地府的猫民,他如同一颗红色的星辰,给地府带来了第二种光明。如今一切都已经褪去。
来访者缓缓走上去,两袖在身后飘动。
“你会何时回来,这里是你的王朝,已经破败成了这个样子。”
他走上台顶,如同一个暗淡的金色星星,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废墟,居然淡淡地与他产生了共鸣,每一座房子里仿佛都有一个呕哑的嗓子鸣叫起来。
“也许你是一个好君主,可是你得罪了许多权势,当人数和实力足够多的时候,对也是会变成错的呀。”
而他背后的台底,一个女人缓缓戴上猫面具,头部变成黑色的恶魔,手持黑色长枪,口中喘着粗气。她像箭一样,在空中划出黑色的曲线,直捅向来访者。
冲锋被刃气打偏,另一个女人,长着一张又像猫又像人的脸,手拖着一把横刀,两只眼里仿佛有暗器射出般凌厉。
直裰向后一跃,飘浮在空中,他从袖中拿出个铃铛双手捏在身后,等待着战斗开始。
黑面具颈边的绒毛躁动起来,在风刮起来的一瞬间,她一下子就不见了,转眼就和另一个猫女交锋。直裰落在台上,发动通灵和韵,居然听到了那位王君临众生时候说的一句话。
那句话说的是:楞伽。
王说过,他是从西边来的,那里有一座叫楞伽的城,是他从哥哥手里夺过来的,他一直兢兢业业治理着那座城,最终使那座城变成了富饶之所。可就是因为他看上了一个凡人的老婆,把她夺了过来,导致那个凡人率领一群猴子火烧了那座城,他呕心沥血的成果就此成了灰烬。而那个凡人的老婆,王虽然给她他觉得最好的东西,照着梦里,与她交谈,可她不屑一顾,骂他是斯文败类。
来访者和这位王一起出生在梵天脚下,梵天命令他们分别掌管白天和黑夜。结果就是因为这个安排,王变成了一个凶残暴戾且孤介自守的人,而来访者正好相反,后来两人被授予了不同的职位和神力,就此分别。王经历了许多事情,这些事情也让他彻底成长为了一个王,一个绝对的统治者,而来访者成长为了一个忠实的守卫者。
两人下一次见面就是在东方了。王是因为背叛了神,并且被打压,于是只能去到东方,辗转找到了地藏王,地藏王说如果你愿意与苍生为善我可以为你在地狱边缘,苦海岛中开辟出你的新楞伽城。王欣然应允。而直裰当时正在奈何桥头镇守,他知道桥那头就是孟婆,可是从来没见过她,于是只好在值守之余抬头看看肃英界的星光。有一天他感觉到一股好强而且很熟悉的压迫力从上空传来,飞身上去,没想到抓住一个凶神罗刹,他不甘示弱,也化出恶鬼夜叉的原形,随后两人都笑起来,吓得下方百鬼齐齐下跪。
来到东方也能见到你,真好。
夜叉说我来东方是因为我爱光明,日月都是东升西落,我想来东方看看,太阳的家到底哪棵树,也看看东方的神,究竟有多少神通。
罗刹倒是板了个脸,说造化弄人啊,西方容不下我了。我一生爱过无数女子,可是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同我交谈天地。三神都有心意相通的妻,人间也颇有这般神仙眷侣,为何我就没有。我曾梦那毗湿奴之妻,仿佛与我通灵,可掳到手后却截然不同。原来眼睛终不可信,空有其表,乌有其心。
夜叉没有想过这么多,他说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王,绝不会一点东西都没得到,比如,你得到了忠诚的子民。
王嘴角舒展开了,说是啊,但我也带着他们做了很多错事,曾经为我而死的那些将领,我更是对不起他们。
立碑呀。夜叉说。
好办法。王闭上眼,沉默了很久。
黑面与人面还在打,两件兵器碰撞和摩擦的声音在风中凌乱,她们的身影像厉鬼一样,手段更是凶残。
夜叉站起身,轻轻地说:
“两位,在封王台边上打架,你们太年轻,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伸出二指,转眼间化出三头六臂,伸出了另外两只手,也是二指,剩余三只手分别持铃铛,念珠,金刚杵。念出的经文实化为符飞向天空。
无形的静默罩下来,两个猫人被压迫到地上,屈服于那巨大獠牙怪物眼睛里的光芒。
“封王台前众生匍匐。”夜叉用洪音宣布道。
两只猫缓缓爬出领域,继续打,一只打到城的另一头。
“王老师,我回来了。”落尘渊站在办公室,满怀欣喜。
“你这恢复速度还挺快的啊。”王老师把名单拿出来,在上面打了一个勾。
“我爸也这么说,嘿嘿,貌似我身体还挺硬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跟我说,要请假也可以。”老师拿起笔在指尖转了一下。
落尘渊鞠一躬,把口罩戴好,出去了。
“呦,渊哥回来了。”
落尘渊抬头,见胡阳丰满脸假笑,露齿看着他。
落随口嗯一声,回到座位上。
“喂,”胡阳丰扒到落尘渊肩膀上,“你跳下去以后我们放了三天!”
落斜睨一眼,往前一坐,打开书包,把东西整一整。
桌上堆着这段日子所有的卷子、作业本、考纲、讲义,纵横地叠上来,像没祭拜的坟。
“尘渊你没事吧?刚才看你走进来和没事一样的,这么高摔下去都没事,命大呀!”薛少卿在落尘渊另一个肩膀上轻轻地捏了捏,然后竖起大拇指。
“说什么,尘渊可没那么容易出事,谁像你细皮嫩肉的。”朱游厚往薛少卿腰部一掐,薛少卿整个人都弯过来了。
“别搞别搞。”薛少卿眼睛盯住了那道题。
朱游厚对着落尘渊伸出大拇指,说回来就好,对自己好一点,别再伤害自己了。
落点点头,转回去。
同桌转过头,说还好吗?声音很小,但是把落尘渊吓了一跳。
“昂!还行。”落尘渊点点头。
须臾,他又听见背后切切察察地响,小声骂道:“苍蝇。”
窗外一个女孩走过,短发一抖一抖的,落尘渊抬头,没看清脸,只看到那女孩猫一样的步子。
从家到学校4多分钟的车程,天气也是一路在变,刚才遇到风暴才只是在镇上,车又开了大约2分钟,天上便没有了那么厚的云,再开五分钟不到,就阳光明媚了。太阳照不进教室,于是只能尝试着烘烤这间教室,但是无济于事,才步行这么久搬了这么多东西的落尘渊,在这阴凉下沉沉睡去。
他突然醒过来,从书包里抽出几个本子垫在脸下面。
太凉了,他把本子翻开来,上面写的几个字让他万念俱灰。
放火烧花海……
他懂了,他什么都懂了,世界上没有陈炎芳这个人,她叫他去找他,那个信物也根本不存在,所有的梦啊,像泡影,此刻便是破碎的时候。
他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他不知道睡没睡着,睡了多久,梦碎得容易,现实却很坚固,它不会说没就没。再清醒的时候,大家还在学习,教室里外的空气似乎是停止了流动。花在楼外候着风,叶在旁护着花,二者共同等着果实。
落尘渊坐不住,一腿弹出去,三两步绕过讲台出了教室,向厕所去。
穿堂风迎面呼来,似乎是四面都有人罩着,于是特别有恃无恐地肆虐。
风突然停了,落尘渊感觉身后好像站着什么东西一样,他一回头。
风幽幽地起。
二回头。
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长着巨大的猫头,胡须垫一张一翕,牙口渗着血,两个眼睛非一般的红……
落尘渊不敢再回头,按照小说的套路,就他这一下子,那猫估计已经站在他身后了,只要再回头就会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几乎包住他的头。
但他真的好想再看一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人世间哪来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刚才出幻觉也说不定啊……
落尘渊蹲下去,木偶一般扭过头。
一股子穿堂风灌进他的鼻孔里,搞得他气都喘不上来。
哪里还有猫人,走廊尽头只有饮水机和几盆花草。
“这特么就怪了。”落尘渊自言自语道,他想起来他小时候也经常这样起幻觉,看见窗外突然站起来一个黑影,滑稽地挥舞一番胳膊又蹲下去了。
“这里是s广播电台,我市近日发生一起命案,尸体于s渡沙地中被发现,死因不明,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据了解,有一名目击者给警方提供了尸体的位置但是拒绝见面,现在正在查询这名目击者的信息,我台新闻记者也会持续跟进。”
落临江一听这新闻,眉头一皱,说杀人杀到咱们市来了?这年头不太平啊。
牟洁看看车窗外,又转过来,说可要小心了,说着失了声。她又看车窗外,不说话了,鱼尾纹时浅时深。
s高级中学,校董会。
“有这种事情?!”校长席上,叶元阳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黑框方眼睛底下眼睛仿佛着了火。
年级主任兼副校长宋那珍答应了一句,说外头形势有点乱。
叶元阳背过去,说这个事情,会乱了学生们考试前的心态。
“好,我会安排的。”宋那珍低下头去。
叶元阳徘徊了一阵,突然转过来指着钱图云说:“必要的时候你这个体育负责人要拿出态度来。”
那个穿着黑色西服,头发花白的瘦男人转过头,微微地点点头,接着又看着面前“副校长”那块牌子出神。
“老赵没来吗?”叶元阳声音有点凶。
宋那珍抬头,说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