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吹角连营(2 / 2)
洲陆南方海上,有无数大小岛屿,气候炎热,号为“赤炎海”,其洲陆称作南离洲。南离虽与东苍相连,却有万山阻隔,群山虽然均高不过数百丈,然则山气蒸腾,多生瘴疠,又兼地势复杂,洞穴丛生,时有妖鬼传说流传。
因此,尽管这名为五岭的群山,有八条羊场小道与东苍交通往来,五岭八关却少有人迹,百姓士人皆视为畏途。古时有诗仙人名曰之:五岭八关,峥嵘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西边则是无尽地渊,宽不可测其远,长不知几千几万里,纵横东苍洲陆,渺渺茫茫的雾气遮掩,不知其中有多少妖异,更不知地渊西边是何处何地。
只在大约地渊的中部偏南,有一巨峰凸起,南北横跨数国地界,高耸入云,其上植被稀疏,白云袅袅,曾有世间采药人、或是江湖豪客试图盘旋而上,往往非是不知所踪,就是莫名其妙回到山脚。
洲陆居中即为东苍,其中西、南两地,小国林立,大赵于北地开国,六十余年前,太祖皇帝奋起于垄亩之间,十数年下来,一举扫除天下腥膻,开国大赵,立都古城邯州,改名邯都。
而这其中,莘州不过是大赵沙水以南的众多州府之一,临近五岭群山,百余年前,前朝之时尚为荒蛮之地。后中原战乱、灾荒四起,流民次第南迁,由是逐渐繁华起来。
及至当朝,太祖开国后继续南征北讨,奠定大赵沙水南北基业,以沙水分界,南七北六共有十三道、数十州府、数百县城。而安远,就是沙水之南、云梦南道莘州昭阳府属下的百十个县城之一,此地临近五岭群山,地势起伏,太祖取“安定远方”之意,名为安远。
范河本非安远之人,约近二十年前,昭阳府数县大水,范河一家遭难,只余他一人为恩师所救,遂留于安远,成长至今。
此刻,范河面色凝重,先对文逍问到:
“前番回京省亲之时,先生赠予你的护身符何在?”
文逍闻言站起身来,将手往怀中一掏,一个小布袋应声而出。
文逍打开一看,四枚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赫然在目,他将符纸一一取出,递给范河,口中说道:
“范师兄,护身符皆在此了,不过,好似少了一张。数月之前,小弟返京时于先生亲手交给我的。当时他说,危难之时,或可救得一命,我记得彼时有五枚的,眼下却只四枚,莫非我在何处遗失了,却不曾直知晓,还是……其中另有缘故?”
“昨夜遇袭之时,应是用了一枚。否则,眼下你即便回得此城,却也极有可能与那两位兄弟一般了。”范河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道。
“啊,这是为何?”文逍与卫去疾猛然站起,急声问道。
范河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回身坐下,道:
“莫慌,且听范某慢慢道来。”
“小二,你在安远已有十余年,虽偶有返京,却皆是来去匆匆。今年春夏之交,你母亲生辰临近,彼时两厢已有近三年未见,由是思念心切,着急回返。然则,先生心血来潮,算定你此回邯都,恐有刀兵之灾。当即让你推迟数日启程,实则连续几天昼夜不息,与你画了这几枚护身符,以防万一之失。本以为祸在京城,谁料惊变却在这万里之外的边关。”
卫去疾闻言,心中顿时一惊,文逍七八岁时便已离京,这十余年间,少有回转京城,大多时间皆在安远,与范河等人一起生活。
他本以为这范师兄已是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谁知其人身后还有一位恩师,可于万里之外知人吉凶,小小符纸竟有防身救命之能,当真是鬼神莫测的手段。
如此看来,这范师兄孤身来得此地,却也并非无由了。
卫去疾心中思忖之际,文逍已是回过神来,当即向范河拱手弯腰,道了声谢,道:
“先生手段,一向莫测高深,此番又赖先生妙手,文逍免遭一难。不过,既是如此,范师兄此番北上,想来亦是早有安排?”
范河捋了捋颌下胡须,道:
“自然,中秋节之后的某天,范某正在昭阳府城坐馆,突然收到安远老宅青鸟传信,让我尽快赶往邯都。府城早有传言,据说先皇病笃,恐有不谐之事。范某得先生指示后,一路北上。去到邯都之时,方知先皇已然薨逝,而北狄趁机南侵,你已随军前往回雁关。”
文逍慨然言道:
“皇伯驾崩,乃是国丧。胡人无义,悍然南侵。诸兄各有不便,弟妹皆年幼未成人,文家至今三代,虽有不肖,但既身为皇家中人,于守国门、扶社稷之事,自当责无旁贷。如此,方不负皇爷爷遗训,亦可对得起于先生和范师兄的多年教导。”
范河闻言,欣慰一笑,自袖笼中取出一样物事递给文逍,口中说道:
“小二,此时你看似无碍,实则已有隐疾在身,且看,此物便是昨夜伤了你们的东西。”
文逍不由神情微微一愣,卫去疾亦闻声转眼看来。
粗一观之,这黑漆漆的物事不过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子,约莫半掌大小,形如鸡子,通体浑黑。然则细观片刻,却似有莫名光晕流动,更有寒气透体而出。
文逍上手轻轻一握,这奇石竟是如冰似雪一般,寒气逼人。
“范师兄,此物有些眼熟,却是何物?”文逍问道,旋即话锋一转,道,“昨夜风雪漫天,我等一行人出营之后,望关城而回。行至半途,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怪人突然现身阻路,一声不发便袭击了我们。其人身手莫测、飘忽不定,猝然之间,我等接连折损数人,或死或伤。幸得范师兄的突然现身,击退了对方,我等三人才得以保全。”
范河摆了摆手,一脸从容。
顿了一顿,文逍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此物当是昨夜击断伍兄手臂的暗器,打伤伍兄之后,空中折转方向朝我飞来。谈老半途截击,却遭其震伤了内腑,而后此物不知去向。如今看来,想必范师兄击退那人时,亦将这暗器一并夺了过来。”
说到此处,文逍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
“不过,范师兄,这究竟是何物,居然这般厉害?”
范河闻言,先是叹了一声,旋即面色严肃回道:
“此非凡俗之物,当是仙家手段。”
“仙人?”文逍顿时跳将起来,卫去疾亦是身躯一震,沉吟之间,好似回忆起脑海深处的某段经历。
略有些迷茫之际,卫去疾听得文逍说道:
“世上真有仙人,却为何助那胡人侵我大赵疆土?”
范河摇了摇头,吁了口气,道:
“或许非是仙人,范某素有听闻,仙人不履凡世。不过,小二,依你看来,咱家先生可否比之仙人?”
文逍闻言一愣,道:
“于先生?”
默然数息,文逍点了点头,说道:
“范师兄,先生是有点神神叨叨,此番这护身符又救了我一回。自小我便觉得先生是有道高人,否则,也教不出范师兄这般出彩的人物,不过,要说先生是仙人,小弟却是不敢相信的。”
范河淡淡一笑,道:
“先生道行莫测,我等相距甚远。也罢,如此说吧,世上有无仙人范某未曾亲见,但道门修行之人,确实存在。有修为高深之人,在我等凡夫看来,却与仙人何异。这物事,便当是修道人之手笔。”
“这?其中内情究竟为何,范师兄,文逍愚钝,可否直言告之?”文逍心中一跳,急声问道。
“范某昨夜惊走的那人,乃是一名先天高手,已近宗师之境。正因如此,其人才得一时掌控此物,杀伤你等多人。不过,此人勉强多次使用此物之后,亦是元气大伤,昨夜为我击败后,已然退去,于眼前大局来说,当是无碍了。”范河眯起眼睛,道。
文逍、卫去疾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大喜。
挥了挥手,范河接道:
“再则,此番范某北上,并非直奔回雁关而来。自邯都朝东北海榆城进发,随后转道向西,昨日深夜方才赶到此处。胡人此次南侵,虽说北域全线告急,实则多处均为佯动,主力大军正在这回雁关外。眼下海榆等处胡人已然败散,数路援军皆在路上,加之昨夜一场突袭,北狄林胡等部均有大将死伤。得知我方援军消息之后,彼等所忧,该是何时撤退,又该如何才得退而不溃吧?”
正当此时,回雁关城内外,先后响起阵阵嘹亮的金石号角之声。
堂中三人勃然而起,卫去疾振臂一挥,昂然说道:
“金声玉振,援军已至,吹角连营,北狄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