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吹角连营（1 / 2）
南望玉龙万丈，北瞰青冥无边。
时已近午，风住雪消，一轮金日凌照大地。
地上积雪成冰、寒气入骨，回雁关城楼上，冰凌顺着融雪簌簌而下，不时砸在城墙地面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关城两侧群山，近处一片白茫，映照着太阳发出耀目的寒光，稍远些的山林却是树木丛生、草木茂盛，覆着厚厚的雪衣，偶有山风掠过，惊起寒鸦声声哀鸣、松涛阵阵怒号。
关城之上，此时却是喧声四起、热火朝天，守城将士们正不避严寒，抓紧时间修复城墙，备好滚木礌石、金水火箭等物，以应对接下来的另一轮攻守。
卫去疾稍稍修整了一下仪容，精神略有恢复，此时，正带了数名裨将亲卫在城上来回巡视。
忽然，卫去疾身后一名亲卫扭头向城下看去，数百步开外，雪原之上正有几人披雪而来，其中两人举止似有迟缓，身形晃动之间，应是有伤在身。
“将军，快看城下，有人过来了。”
卫去疾闻声心下一动，止步转身，跨过数方礌石，快步向城墙外处走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后，那城外逶迤而行的四人离得近些了。
只见当头一人手持一把残剑，眉宇间虽有风尘之色，却仍可看出几分英姿勃发的少年意气来，正是卫去疾等人守候良久，彻夜未归的文逍、文二公子。
中间二人相互扶持而行，一者青年断臂、一者年老白发，墙上众人识得，二者正是与那文二公子一同探营的好手中的两人。
衔尾一人，一身淡蓝长袍，如道似儒，行走之间说不出的潇洒自然，脚下片尘不起，却是无人识得其人。
“这又是二公子在哪里结识的世外高人？”卫去疾轻抚下颚短须，心中沉吟道。
转念之间，这边城将军大喜过望，对身后诸将士喝道：
“二公子回来了，快开城门。”
诸人一愣，皆无言以对，卫去疾一拍脑袋，恍然间哂笑道：
“本将孟浪了，一时之间倒忘了，城门已封堵多时。”
此时，文逍几人已至城下不远，却又忽地站定，只听那文逍回转过去，对身后的范河说道：
“范师兄，此处便是回雁关了，北地七城，此关最险，却也离邯都最近，你看此地如何？”
大赵以大青山脉为界，与北地草原接壤，大青山脉绵延万里，起伏无定，乃是中原的天然屏障，自东向西共有七处关城，以此回雁关最为要紧。
盖因大青山脉连绵七关，但却垒山千仞、峰高岳险，只有几处断裂口通行较为方便。以此回雁诸峰而言，这一带山高皆有数百丈，地势险要，传言大雁也不愿越山北飞，故主峰得名“回雁峰”。
回雁关此处，乃是大青山脉中段略偏西，两侧山峰好似被造物主大力撕扯，又像是有大神用巨锤蛮力砸倒，形成一道宽约百步、长达数里的豁口。约千年以前，便有前朝掌权者决断在此修建关城，防备北方胡人南侵，此后历经数朝，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最后屏护，亦乃草原数十代胡人的饮恨之处。
“两峰夹道数千尺，昂首只见一线天，此地确实险峻无比。”范河感叹数语，应道，“先生常与我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十余年以来，我跟随先生走南闯北，自问见识过不少或幽或险、或奇峻或雄阔的山水，今日得见回雁诸峰，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以此地观之，大青山脉的确不愧东苍长城之誉，回雁关当真不负‘北国锁钥，天下雄关’之誉”。
文逍笑道：
“范师兄，回雁关可不止山高路险这般简单，待战事初平，小弟陪师兄四处看看，此虽边地，却也有几样好玩好吃的。彼时，我们去山上打猎，打来便烤，边烤边吃，也算是小弟略微回赠一番师兄多年照顾之情，哈哈。”
“你长大了，却也还是那个皮猴子。”范河一声轻笑，回道，“走吧，先入关。”
此时，城上卫去疾的声音传来……
“二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您且稍候，属下这就放下吊篮。”
文逍当下急向前行十余步，向城上回应道：
“卫将军且住，军情要紧，我等这就上来。”
说罢，文逍转身对几人说道：
“师兄，这般城墙于你而言，自不在话下。谈老、伍兄，两位有伤在身，可容我带二位一程？”
“二公子，还请先行，吾等亦可自行上城。”谈老二人对视一眼，犹豫之间回道。
范河面色一紧，道：
“你们伤情甚重，万不可逞强。小二，你且先上，谈老两人，交给范某便是。”
话音刚落，范河行至二人身旁，一手托住二人一条肩膀，脚下轻轻一点，只见三人腾空而起，便朝城墙飞了上去。
半空之中，范河神情之中毫不费力，好像不是他托住二人臂膊，却是脚下鼓起了一阵无形飓风，将三人送了上去一般。
文逍见状，朗声喊道“范师兄，等等我”。
旋即双手往地上用力一拍，腾身而上，卷起地上无数白絮飞舞。
回雁关依山而建，北面险峻，犹如一名巨人直立行走，南坡则向中原方向逶迤而下，愈见平缓。
关后是一座军城，中军白虎堂、军营、粮仓等不一而足，依白虎堂逐次排开，巅峰时可屯兵三万。外侧围着数圈民居、商市，在太平年月，此处也是南北交通、商贾云集的繁茂之地。
此时，白虎堂后院的一处院落中，卫去疾正与归来的文逍、范河二人围炉而坐，商议着什么事情。
“如此说来，北狄联军已无力再战，我军接下来的时日，该当抓紧休整，以图反攻了。”卫去疾清朗的声音响起，胸中郁结尽去。
“应是如此。昨夜我等潜入胡人大营，探得情况如许。”
文逍一改往日跳脱，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此次白狄联合林胡等众多胡族大小部落，正是知晓先皇驾崩的消息，意图趁我朝国丧不备之际，攻略我北国大地，进而大犯中原。只是先皇乃突发急症，自八月中病发到薨逝，不过十余天时间。狄人竟能如此之快的得到消息，自九月初纠起联军，大举南下扣关，前后不过二十余日，甚至未能等到完全秋高马肥之时。如此之快的动作，实在反常，胡人何时在我朝国都有这般强大迅捷的细作网了，还是国中有人，暗通了消息？”
卫去疾沉声应道：
“二公子所说正是。近月以来战事胶着，前几日略有歇息之时，我等也在商讨此事，此回胡人联军为何如此迅捷果决。”
“白狄、林胡等数大部族，加之茫茫北漠狄原上无数的大小杂胡，数百上千年来，从来都是此起彼伏，互相攻伐不休。进几十年来，白狄复盛，逐渐占据了较多水草丰茂的草场，对诸胡部落形成了高度压制，渐有一统胡部、威压狄原之势。但东有林胡，西有羯人，此二者并非无有还手之力，更遑论其他杂胡部落逐草而居、依水而徙，部落行踪不定。故而，此回忽律炎竟在短短二十余日就集结了十余万各族联军，共犯我大赵，实是令我等所料未及。且近来入冬后，天气愈发寒冷，胡人虽前几日攻势减弱，但昨日战况复起，却忽然恢复往日猖狂气势，悍不畏死，此等数桩反常之事，不知因何缘故？”
文逍惊疑不定，神情略有不解，范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并未接过话头。
卫去疾看了两人一眼，道：
“另有一事，二公子，如方才所说，我军昨日夜袭，已然杀伤了联军的多名主将首领，且大多全身而退。却不知，后来遇到了何事，使得你们众人伤亡如此惨重？”
“此事我来说吧，文逍等人虽遭遇重击，却未必清楚事态，更不知其中缘由。”范河捋了捋颚下细须，接过话头，应道。
卫去疾和文逍齐齐看向范河，文逍更是面露异色，注视着这位身在万里之外，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范师兄。
安远，顾名思义，乃是很偏远的一座小城，位于东苍洲陆，大赵中部略靠西南地界，乃是沙水以南，莘州昭阳府下属的县城之一。
东苍洲陆无边无涯，大致说来，东南两方临近无尽大洋，凡人不可测度。
其东近陆之处，史书记曰“沧溟海”，渔人博浪入海，商贾乘船为业，千年来不知有多少喜悲、几多笑泪。
间或闻得传说，海上有仙山飘荡，天上有逍遥人出没，虽是无稽之谈，却也流传深远，给了陆上的达官贵人、贩夫走卒无限的遐想。而远方大洋，则不知其有多深多远，无书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