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千里暮云平(2 / 2)
“晚辈动身之前,门中已派另一位师兄连夜赶赴东海,有那外门主事指引,想来不久之后,便会有所收获。”
“甚好,若得如愿以偿,晨阳子前辈亦可瞑目了。”于持沉吟数息,道,“于某日后赶赴北地,倒也去了一桩心事。”
“先生欲北上,去那大青山边关所在吗?”乔延霖略感意外的神情一滞,旋即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远处天际,白云飘荡,三五只大雁次第飞过。
于持挥了挥衣袖,双眼转向大雁逝去的方向,道:
“数年未见北地风光,于某甚是想念,不知那北狄胡部,如今有何打算,回雁诸关,眼下又是何种情形?”
回雁关外,红日西斜,清风生澜,天高云阔。
密林与山坡相连之处,数丛野草山花在清风中微微晃动,一只银灰色的小狐探头探脑的伸长了脖子,从一处低矮的草丛后面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珠来。
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边上,有个杯口大小的土洞,洞口似有新土,里面依稀现出一只沙鼠的尾巴来。
灰狐蹑手蹑脚的绕过几道阻碍,眼见得那沙鼠就要露出头来,灰狐黑眼珠转动不已,身子慢慢弯成了一张弓形。
蓦地,灰狐后脚一蹬,朝那方才行出土洞数步的沙鼠扑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接连数道火光划破天空。
那银灰色的狐狸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颤,溜圆的眼珠里面映出红色火焰。
土洞外的沙鼠亦是悚然一惊,“嗖”的一声窜回洞中,半空中的灰狐好似一张断了弦的弓,掉落于地。
顺着火光闪耀的方向看去,回雁关并不宽敞的城楼之上,无数大赵将士正在拼死抵抗城下胡人联军的剧烈攻势。
一名队正奋力举起手中长枪,将搭在城墙上的一把云梯击得四分五裂,旋即转过身来,大声喊道:
“大壮、小武,你们几个到这来,把这几把云梯叉出去。”
一旁忙着朝城下泼洒金水、扔落滚木的几人轰声应是,飞快地聚到这名队正身后。
几人齐齐用力,将地上一根拳头粗细的长木杆抱了起来,这木杆一端呈“丫”形,正是专门用来对付攻城云梯的。
当下几人齐声呼喊,一起发力,先后将三五处云梯自城墙垛口顶了出去,云梯上,手持弯刀铁枪的胡人士卒呼喊连连,自半空中跌落,摔倒城外地上时,已然七窍流血、五脏俱碎了。
那身着皮甲的队正脸上涨得通红,一身血迹斑斑,见得这般战果不凡,顿时心中豪情勃发,三两把扯去身上破损的衣甲,赤裸着上身,呼喝连连。
身后几名士卒俱是热血沸腾,纵身大呼畅快,个个脖颈之间,青筋毕现。
正得意间,城下数十步开外,数十道人头大小火流星发出阵阵呼啸,破空而来。
好巧不巧,其中一个圆圆的火球当头砸在这名队正身边,顿时火油四溅,数息之间便将这几名英勇的士卒吞没在火焰之中。
火光中,那上身赤裸的队正睁圆了眼睛,看了看城墙中间略有破损的城楼,城上城下攘动不休的两军士卒,脚下火光闪动,队正厉吼一声,带着一身火焰跃出城头,直朝下方胡人头上坠去。
卫去疾一手叉腰,一手握枪,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攻杀不止的人群,脸上隐现一丝怒色。
“元副将,往京中求援的人马派出去没有,还有那信鸽,仍是放飞不了吗?”默然片刻,卫去疾微微转过脖子,朝身侧一名亲将问道。
那元副将闻声应道:
“回将军,已派出三波十余人八百里加急赶往邯都。至于信鸽,此番北狄营中有数只极为厉害的鹰雕,我方信鸽甫一升空,便遭那鹰雕抓死了去,至今未曾飞走一只。”
卫去疾抬眼看了看空中三五个飞腾盘旋的黑点,心中升起一阵无力之感。
空中几个黑点上方的云层之中,两名道袍男子正遥遥对峙。
左侧身着血绯道袍的道人一脸阴鸷,面上微有得意之色,道:
“夏道友,今日这回雁关怕是守不住了,你我且寻一处地方饮茶吃酒可好,何必在此空耗时日?”
“哦?依贫道看来,眼下尚是胜负未分。金无勖,你身为赤魂宗此番主事回雁战事之人,又要暗使黑手不成?”另一名男子仪表出尘,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右肩露出一支剑柄,不疾不徐的回道。
那金无勖脸上微有恼怒之色,道:
“云时老兄,长青宫中逍遥无忌,却不比这战火连天的地方胜过许多,云时老兄何苦与我为难,在此对峙数日,有何好处?”
夏云时红光满面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道:
“只要令金道友不得下去捣乱,便是贫道最大的好处。”
金无勖顿时大为恼火,怒声说道:
“道友可是要与我做过一场,金某不惜人命,道友却也不担心伤及下方凡人吗?”
夏云时衣袖摆动,挥了挥手,道:
“你我皆是龙虎中人,若说斗战之时令得凡人死伤,俱是一般罪孽,道友不怕,我夏某人便与你一起堕入轮回便是,又有何惧?”
金无勖心头火起,偏这夏云时一脸平和、不疾不徐的样子,让他顿有一拳打在棉花之上的感觉,真是枉为长青宫真传。
夏云时看得一脸阴晴不定的金道人,笑了笑,道:
“贫道听闻金道友之血神真经造诣颇为不凡,不知今日,可有缘分见识一番?”
金无勖阴鸷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蓦然眼中精光一闪,道:
“此处斗争不便,道友且随我来,此番定让你见得血神厉害。”
话音未落,那金无勖大袖一挥,一团血雾迎头洒向夏云时,半空中身形爆退,只见一道淡淡的血线疾速延伸。
夏云时看了一眼回雁关城,朗声一笑,飘身跟上那道血线。
回雁关后方天空,一只白头金雕正御风翱翔,偶见下方白羽闪动,这金雕便一声长鸣,飞身扑下,将那不知何处飞来的鸟雀撕得粉碎。
数息之后,一团白云缓缓飞来,随这白头金雕盘旋数圈,空中一道平和清朗的嗓音响起:
“数年不见,赢道友风采更胜往昔,此番还是法身来此吗?”
那白头金雕双翅扇动,竟停在半空之中,尾部一根翎羽上飘出一滴血红,在空中变幻数息,化出一道淡淡的身影,却正是昔年那处“阴冥回阳壁”之山谷中赢道人的模样。
“于先生,好久不见,赢某亦牵挂先生多时了。”
白云之上说话的正是于持,在那万峰林石峰与乔延霖分别之后,于持兼程北上,到得回雁关后,见得天上偶有三两滴血珠洒落,便跃上云头仔细一看,那遁空远去的两名道人自不多说,这白头金雕却给了于持一丝熟悉之感。
适才脑中灵光一闪,遂出言点破这赢道人身份。
“不想赢道友贵为赤魂一门之尊,却有这逗弄灵禽异兽的爱好,于某适才却说错了,此番赢道友怕是连法身也未曾前来,不过一道幻术罢了。”于持定睛一看那身影,恍然说道。
赢无异轻声一笑,回道:
“看来于先生亦是道行大进,法眼之下,赢某底细一览无余,不知经过这几年的考虑,于先生对赢某前番的提议,是否变了心意?”
于持眼中精光闪烁,思忖片刻,道:
“这便是于某的答复,赢道友,且接住了。”
话音未落,于持头顶闪出一线玄光,这处空天蓦地发出一丝金属破空之声,一线玄光迅雷之势轻轻划破那白头金雕的喙部,刹那间没入那金雕体内,自一双利爪下腹处破空射出。
玄光在空中打了个转,飞回于持头顶发髻,化作一根玄色木簪。
鲜血四溅、金羽纷飞,那赢道人的幻身顿做渺渺,唯余一声叹息:
“于先生心意,赢某知了,此番一会,后会有期。”
于持振袖扬眉,白云悠悠飞向回雁关城,转头望去,中原千万里河山皆笼罩在暮色之中,层层白云染上了金红霞光,绚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