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阴森地底蛟龙窟(1 / 2)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五岭地域多山,天气变化无常、阴晴不定,今晨拂晓时分便下了一场雨,和着山间凉风,一同拜访了这山脚下的小小村落。
眼下雨过天青,东方天际,一轮红日映着层层云彩乘势而上,如高山耸立的大片云朵镶了一圈金边,显得愈发绚丽多彩。
山间村落晨雾迷蒙,桑柘树影随风摇晃,堂前村青石路上水迹尚未干透,已有早起的农人在来回奔忙了。
于持鼻头微微耸动,吸了几口这晨间清凉的空气,心中暗自感叹一声,好似回到了安远城外那熟悉的小村一般,俄而,他将双手横至胸前,稍稍撑开数尺,扩胸扭腰数个来回,顿感精神了又振奋几分。
出得门来,于持行至房前平地,见得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低头弯腰正在忙着什么。
于持上前几步,道:
“谢老丈,起得早啊,这是,要去采桑喂蚕?”
那白发老者抬起头来,眼前微微一亮,回道:
“于先生也这般早起啊,乡野农家,无非采桑养蚕、种稻收谷几样农事罢了。方才老朽未在前院见到你,还以为我老谢家招呼不周,惹得先生不喜,竟不告而别了呢。”
“老丈说笑了,出门在外之人,但得片瓦遮身已是大幸,谢老人家这处精致院落,便是放于县城亦可称得上一声家道殷实了。于某散淡之人,昨夜承蒙收留,这一晚睡得甚是香甜,感谢老丈尚来不及,安敢言招待不周乎?”于持摇了摇手,笑着回道。
原来,昨日黄昏之时,于持到了这处堂前村外遇到那名垂钓小童后,一番打探之下,得知此地正是三年前乔延霖所说之处,不由心中一喜,便问那小童村中可有稍作安歇的地方。
那垂钓童子虽然不喜这外乡人吓跑了自己的鱼获,倒也是个有教养的孩子,含着手指思考了半晌,竟将于持带回了自己家中安顿。
眼前这白须白发的谢老人家,正是那垂钓童子的爷爷。
这谢老丈闻言,须发飞扬,哈哈大笑数声,道:
“那便好、那便好。我等后人不肖,无甚大出息,只剩下这村中三两处祖宅尚可略微追忆一番昔日祖上风光了。”
于持回以一笑,指了指眼前院落,道:
“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自然不错,但这耕读传家、粗茶淡饭不也正是另一种平淡之福吗?依在下之见,老丈一家于这山下的安逸生活,已胜过世上无数辛劳奔走之人了。”
白发老者捋了捋胡须,沉吟说道:
“不想于先生如此年轻,竟看得这般透彻,老朽佩服。先生所说却也有理,据村中先辈所说,谢家祖上也曾风光无限,后来一朝败绩流落至此。先祖留有遗训,后辈子弟甘于平凡世代躬耕便罢,勿需念及祖辈荣光、再生妄念。”
昨日进村之时,于持便隐隐觉得这堂前村不同寻常,村中不过三五十户人家,倒有五六处大宅,便如眼前这座两进的院子,在此堂前村尚算不得最好的,其形式略与于持东山老宅相似,然则更为精巧细致,倒似于持老父自这处学了个皮毛后,在东山村中照着样子仿建了一般。
这处村中院落巷道布局亦颇有章法,隐含阵形,毫无一般山中野村那般七零八落之态。
其后夜间,于持与这谢老丈略有一番闲谈,其人谈吐不似寻常乡间老农,应是进过学的,言语之间,两人渐次熟络了几分,于持亦对这堂前村多了几分了解。
堂前谢氏一门原是中原望族,如大多流民一般,战乱之时一路南迁,于此山村安家已有一百多年。
这村中数十户人家,据说最初乃是谢氏一门三兄弟带了一众家眷仆役南行,行至宜州之时,已近伤亡殆尽,无意中发现这处山坳,遂隐匿踪迹休养生息,不复出山。
大赵开国后,天下太平数十年,堂前村方才逐渐有人行走于世。
于持心念转动,暗自思忖。
东苍洲陆人族传承悠远,凡世王朝常设有太史司职事,专一负责记述历朝事迹,以明得失、知成败。
然则每隔三两百年,总有兵燹天灾等诸般不测风云,其中或有修行门派亦多少介入其中,致使史书多有遗漏残缺,如数百年前的大虞一朝,更似断了史官传承一般,后代几无记述其中详情者,不知各处玄门大派之中有无只言片语提及。
不过,万载以来,东苍人族毕竟未曾断过血脉,民间传说,数千年前,有一极盛王朝唤做“夏”,一统东苍全域。
彼时,修行人亦得听从朝廷号令,至今每逢外族入侵、中原王朝危急之时,便有起于草莽的英豪以天夏之名凝聚人心,以图恢复山河、重复荣光。
世事变迁,王朝更迭,犹如大浪淘沙,各色人等浮沉变幻,如今朝野各处,可能某个平平无奇的人家,便曾是某朝贵胄之后,这堂前村谢家当亦是此种情形。
五岭此段方圆数千里,世人称之为谢城岭已逾千载,而堂前谢家迁至此处不过百余年,二者皆有一个谢字,却不知是否有所关联。
那玄门大派浮云谷,山门就隐于这谢城岭山中某处,于持得了其门中弟子法符,赴约来得此处,这堂前村与浮云谷,又是否有所牵扯呢?
沉吟片刻,于持抬眉笑了笑,道:
“老人家看得通透,这山间清风、池中明月,于某亦向往之。方才在下略微走了走,天色未明,村中便已人来人往,个个脸上喜喜洋洋,逢人便道大喜,可是村中哪户人家有进口之喜?”
谢老汉哈哈大笑,道:
“正是村中有喜,村西谢三金家今日新媳妇进门,谢家大朗迎娶邻村王家的幺娘,两家皆是身世清白的好人家,佳偶天成,定是一桩好姻缘。眼下,老朽浑家已带着家中女眷前去帮忙了,论起来,谢三金还是我未出五服的堂兄弟呢。于先生若是无事,今日黄昏便与老朽一道过去,吃顿乡间酒席、沾沾喜气如何?”
于持稍稍犹豫,拱了拱手,回道:
“多谢老丈,于某亦是乡间出身,便厚颜凑得这番热闹了。”
“爽快,于先生不嫌弃便好。”谢老汉大手一挥,须发飞舞,“于先生见多识广,我们这堂前村乡野之地,虽不比城中繁华,但除了这村中几处破旧老宅之外,山前村后亦有几处景致。更有乡邻猎户曾说在后山深处看到仙鹿,头角峥嵘、遍身雪白,神俊异常,老朽却未曾见过,于先生游历天下,不知是否能有此机缘。稍后用过早饭之后,于先生可随处看看,便是遇不到那白鹿仙缘,消磨时间也好。”
话音刚落,这谢老汉转过身去,便院中喊道:
“运哥儿起床了没有,快快起身,陪于先生四处看看。”
月朗星稀,夜色深沉,村中更夫已敲过三更梆子。
于持闭目趺坐客房床上,体内元气流转,片刻间循环周天,鼻间呼出一道白气,随着呼吸起伏伸缩不定。
适才“梆、梆”数道声音响过,于持心潮涌动,蓦地掠过数个念头,不由稍稍睁开双目,眉角微扬。
昨日那垂钓小童名叫谢运,今年才只八岁,却是颇为机灵聪慧,乃是村中同辈中的孩子王,素日里跑前跑后,对各处好玩好看的地方最是熟悉不过。
在这谢运的指引下,于持好生游览了一番这堂前村的村里村外。
堂前村确是不凡,不说那村中几处大宅和雕梁画栋、占地甚广的祠堂,单说这村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小土地庙,于持便生了不小的兴致,细细观瞧了半晌,临走之际还深深的看了一眼。
傍晚一场村宴,于持与谢老汉同坐了次席,更让于持领略了一番不同于昭阳安远一带的乡间口味,尤其是其中一道羹汤,肚丝为主料,佐以时鲜,其酸辣不烈、咸而不涩,最是味美不过,只是这羹汤不似南国味道,倒让于持想起了如今北地京畿一带风味。
一对新人出来席间招呼宾客之时,那新郎浓眉大眼,甚是壮实憨厚,新妇则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两人看起来颇为登对,不怪乎谢老汉先前所说佳偶天成之语。
不过,于持看了这对新人两眼,却是眉头微微一跳,旋即想到日间村中情形,方才略微放下心中疑虑。
心思翻涌之间,忽听得院外喧声四起。
“走水了,快起来、快起来救火……”
“当家的,哪处起火了,这般大的火头,快去帮忙。”
“二郎,看好家中、提防火势朝我们这处烧来,为父且去看看再说,家中水桶水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