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谛之一(2 / 2)
没想到在祝府,听到自己的孩子真的没救了,好像这一路的支撑彻底崩塌,她的眼泪像是失去了控制,默默淌下。
祝大奶奶想说些什么,可身子一晃,再也站不稳,后头的丫鬟婆子们惊声一片,将她团团围住……
祝老爷子身子也是一晃,后头跟着的管家心肝一颤,也准备伸手去扶。
老爷子摆摆手,腿脚一着力,最后还是立住了。
他是祝家的主事人,在这个关口,谁都能倒下,他不可以。
进到畅春院,园子里也是灯盏连片,灯火通明。
外间有不少仆役小厮来来去去,进到里间,却只能看到祝二少爷一人在床上躺着,床边是端着水的和顺。
和顺不时拿着帕子给祝景明擦擦脸,喂喂水,细微看上去,眼尾也带着一抹红。
被子外的手指微微颤动,睫毛扑闪两下,祝二少爷昏迷了一下午,终于悠悠转醒。
和顺面色转喜,为他找来靠枕,将祝景明扶起来靠在床头,就准备出去找人报喜。
但祝景明挥了挥手,就将他拦了回来。
“我怎么了?”
他面白如纸地靠在软枕上,十多年调养回来的好气色,在这短短一天里消失殆尽,薄纸样的面色对比零散鸦黑的发,更显出身体的虚弱。
和顺犹豫片刻,还是跪在床头前,把今天在相国寺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一通话直接说到他们回祝家,下午已经找来不少名医看诊……
“大夫们……怎么说?”
和顺很乐观,嘴角上弯,期盼道:“老爷夫人还和大夫们在堂屋商讨呢,肯定能商讨出合适的对策!”
祝景明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见现在都没人来通知用药,基本已经心里有数。
他也没有戳破和顺心里乐观的泡泡,反而同样勾起唇角笑了下,安抚道:“看外头天色已晚,爹娘今天忙了一天,肯定累得不轻,我感觉……已经好得多,你也别往外头跑了,只悄悄帮我找些清单的粥菜来,将今晚应付过去吧……”
和顺听到他觉得身体好了很多,面色顿时一松。
在他看来,少爷这次不过是被慧明大师的圆寂刺激到了,因而多耗了些心力,修养几日未必不能养回来。
他心里头又鼓起了劲儿,点点头就往外间去准备饭食,刚转头又被祝景明叫住。
小少爷暗暗握紧身上的褥子,轻声问他:“玉衡姑娘找到了吗?”
和顺顿时一懵。
下午祝二少爷倒下之后,祝家一群人乱糟糟的,玉衡姑娘去了相国寺人就不见了,百忙之中谁也没想起来要叫一声,祝大奶奶催着马车直接就回了祝家,现在说起玉衡姑娘……
和顺挠挠脑袋,猜测道:“回来的时候也没见着玉衡姑娘,怕不是留在相国寺了,我找门房问问她回来没有?”
“不用。”
祝景明眼睛里的光彩更加暗淡,他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枕面上,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心理活动。
他继续说道:“你动静大了,大家都知道我醒了,今天怕就安生不下来了。我今日想好好休息,你明日再去问问吧。”
和顺道声“是”,就出了房门。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刚走出房门,祝二少爷就睁开眼睛,从枕头下摸索出一张白帕子,急促地捂住了嘴。
“唔……”
祝景明已经竭力控制住动静,但内腑一阵火烧样的疼痛,已经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张开嘴直接呕出一口乌黑的血来,摊在雪白的帕子上,正如雪上的红梅一样的显眼。
可惜雪上红梅暗香自来,引人驻足欣赏;他帕子上的这份色彩,却是奔着他的命来的。
祝景明经验丰富地紧抿着嘴唇,另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安抚身体里头莫名的抽搐,但一切只是徒劳,没多久,他竭力平复的呼吸里,呼出来的气体也带出来了血腥气。
不一会儿,一张帕子已经不够用,他也无力地趴在床头,鲜血从口鼻涌出,丝丝缕缕,染脏了暖黄色的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