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恩难负(1 / 2)
“你看出来了。”李绛璎并不显出惊慌颜色来。“我不曾想过叫你们离心,只说完之后,你再想要不要同他说。”
她手上动作不停,拣选了药材细细碾过将药粉敷在李存礼伤处,又提笔去写个方子。李存智一直看她一举一动不曾说话,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你且说。”
“不是有话只能对一个人说,而是怕你拆我的台。若是对他说,我会说追兵不会到。”李绛璎搁笔。“而对你说,我便要通文馆的人来帮我,今夜在这许州城中,围杀不良人。”
她语气是刀锋一般凛然,还是一线封喉都觉不出痛一把快刀。
李存智轻笑道:“为何一定要是我智字门的人?六哥的人手便不行?”
李绛璎瞥他一眼,道:“智字门?你若是真智慧,此刻便是在装傻。”
李存智一双狐狸眼笑眯起来成一条缝。
“愿闻其详。”
“他对那死了的一个忠心耿耿,对不良人便是恨之入骨,若是知道我要在此围杀,拼着性命也得一起出手,你却不同,不仅是个囫囵人,对李嗣源还没什么忠心在,比他合适得多。”李绛璎不看李存智,只检查自己方子有没有疏漏之处,半晌对着天光一吹墨迹将之递给李存智。
李存智看那药方开得并无不妥之处,甚至比他亲自操刀还要更精妙些。这也难怪,说是医毒不分家可到了实处依旧是术业有专攻。譬如说叫李绛璎下毒,她恐怕只能从药物生克或是本身的毒性来动手,要算准如何发作什么时候发作却是不能。
他点一点头,道:“好,殿下当真聪明。”
“我说了,不要再这样叫我。”李绛璎语气几分薄怒。
李存智却忽然抬眼看她,眼底有一点嘲弄的光。
“可我现在不高兴,便非要你也不高兴一回。”说着还不等李绛璎反驳,便推了门叫小二去照方抓药。
李绛璎不怒,也不拦他,只等他回转了才问:“这方子不易开,但略通岐黄便晓得是拿来做什么的。许州承平,伤重濒死的人可不多,如今不良人知道是谁在此地,你要他们杀上门来?”
“殿下说围杀,难道是要我的人去围那泥牛入海不知何处的不良人?”李存智仍是笑吟吟的,似乎不大担心昏迷之中的李存礼,可手下却不动声色扣他腕脉探查究竟。“自然是先有他们来,才有围杀。”
“你拿那无辜之人做饵。”李绛璎盯他。
“不良人要杀他,同我可没什么关系。”李存智嗤笑。“再说了,旁人眼中不良人是逆贼,那几个鹌鹑一般的诸侯王可还知道些内情,一个个都当不良人是好相与的,也该提醒他们一二。”
李绛璎默然不语,李存智瞧她一眼,不由冷笑起来。
“殿下宅心仁厚当然是好的,可若一味仁厚,只怕不能成事。”
听他语出讥讽李绛璎终于冷冷回望,道:“我只是不愿杀无辜之人。”
李存智却忽而有些激动。
“无辜?天下谁人不本来无辜?连年烽火有没有无辜之人去死?自黄巢反叛至今,天下可有一日安稳,一日没有无辜之人丧命?李嗣源是个小人,可他总算叫诸侯咸服,李星云和张子凡两个又要搅弄风云,当日原州到东都两千余里血路之上有没有无辜百姓?如今这一个还不一定死,你与我论他无辜?”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激动,甚至于都探不明手下腕脉的走向,因为耳边只剩嗡嗡的动静,是躁动的血在一径冲撞。乱世之中来谈无辜说甚么无辜之人便不该死,那还是未经了太多苦难。
“老七。”忽然有个声音低低响起。“不可如此无礼。”
是李存礼醒了,他睁开眼便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却还从容不迫,只望了一眼包扎妥当的伤口将衣裳一件件穿好了,转身朝李绛璎一礼。“多谢。”
他礼数总周全,但李绛璎此刻不看他,只是微微蹙眉,心想自己用力还是不够,这样快便醒转了,怎么把今夜围杀之事瞒过他去?还是不知这李存智何以忽然便起了性子,非要大声吵嚷。
李存智也不曾想他时刻留心,却是在这么个时刻叫李存礼醒了过来,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不如把人再打晕过去简单。还不等他权衡这法子利弊,便听见李存礼道:“我听见你们在辩什么无辜与不无辜,是你要拿什么人做局?”
“是我叫小二去抓药,想把不良人引来。”李存智干笑一声。“与其叫他们在暗处,不如全引出来,弟弟我未必不是他们对手。”
“你不是这般血勇之人。”李存礼脸上仍少一点血色,可他坐起来时身子便挺拔,是一株经霜却绝不肯弯折的竹。“我这半月未及与门徒联络,你却不是卧床不起的。眼下这许州城中,只怕还有智字门的人。你们要不良人来,便是要做黄雀。”
他并不以自己是那只蝉而觉得有什么不满,只是手按在腰间,那剑日夜不曾离了他身,屈指一弹有清越的响。
“便叫他们来罢,难道我还奈何不得一点宵小?”
“你不必出手。”李绛璎道。“你便不肯信我有心与你合作,也要信个医生的推断,若你再逞强时,很快便能与李嗣源泉下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