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迷途森林（2 / 2）
而再往上层走，便是祭祀和部落高层们的居所，族长的居所修建在最高处，连过几处吊桥，索菲亚才终于抵达。
族长屋内的装饰并不复杂，屋内仅有装饰用的兽头和照明的火炬，连普通的木制家具都很少。屋内没有座椅，族长垫着兽皮席地而坐，身前矮桌上放着一盏茶。
当索菲亚进屋时，族长正品着杯中的茶水，不过他的注意力却从未集中在茶水上，而在索菲亚身后的弗蕾娅身上。
族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已经完全花白，满是皱纹的皮肤也呈现出苍老的黄。虽然比起艾兰塔人，凛风族人的体格称得上瘦小，但比起同族，族长却更显得瘦弱，就像缩水的衣物一样。
但尽管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其凌厉的眼神和周身看不见的气场却无声地告诉弗蕾娅他绝非等闲之辈。
“索菲亚，我的外甥女，我可没有要求你带着不相干的人来见我。”族长皱眉，声音低沉而沙哑。
“但您也没有命令禁止我不能带别人过来，况且，弗蕾娅小姐可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认真讲，她是我效忠的对象。”
索菲亚面对族长的质问，没有任何惧意。
族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目光移动到弗蕾娅身上，上下大量起来。族长的目光在弗蕾娅看来十分锐利，就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划来划去，莫名有一种刺痛感。
可身体虽有些不适，弗蕾娅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与族长对视。
打量一番后，族长冷哼一声，又转向索菲亚，略带嘲讽地开口：
“在我印象里，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高傲的人，不然你俩也不会离开生活已久的部落……然而现在，你却心甘情愿地为艾兰塔贵族卖命，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啊。”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和当初母亲选择离开部落一样。”索菲亚对于自己的外公丝毫不客气，争锋相对道，“倒是您，彻底摒弃了身为凛风族人的骄傲。”
“你的主子随你过来，可不是看着你我吵架斗嘴的。你的事就先放放吧，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叙旧。现在，就让我听听弗蕾娅大小姐有什么打算，以至于她竟然屈尊来见我一个野蛮人族长。”
族长没有再搭理索菲亚的挑衅，而是转向弗蕾娅。
“尊敬的族长阁下。”弗蕾娅行了个自认为最标准的礼，虽然看族长冰冷的面容她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我想和您达成一个协议。”
“哦？我一个蛮人部落的族长何德何能能为您的事业做出贡献？”族长闻言挑了挑眉头，用嘲弄的口吻道，同时指了指身前桌子旁的席位，“不过既然是来谈协议的，就别站着了。您可是尊贵的大公之女，怎敢让您站着和我说话？”
族长至始至终就没给弗蕾娅好脸色，哪怕是当着自己在意的外甥女的面，语气中也极尽嘲弄讥讽之色。
弗蕾娅自然充分感受到了族长的恶意和敌意，但为了那几乎不可能达成的协议，弗蕾娅仍保持笑容，按族长所指席位坐下，与族长面对面交谈。
“族长阁下也不必称呼我为大公之女了，更不必将我唤作艾兰塔贵族。现在的我早已是诺克斯特人追杀的对象，而您口中的那些艾兰塔贵族也大多蠢蠢欲动，想用我的脑袋去讨好诺克斯特人。再来之前，我已经经历了德拉尔伯爵的亲切问候。”
“您讲述您那悲惨的遭遇，是在向我卖惨吗？”族长却冷冷说道。
“不，我是想向您传达一个信息：你我都为诺克斯特人所不容，因此你我处于同一条战线。”
“同一条战线，这当然没问题。否则，我也不会让您的队伍安然无恙地驻扎在村落边上，更不会为您的队伍提供向导。”族长眯着眼睛绕有趣味地说道，“如果您只为阐明自己的立场，那来跑一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不仅仅是阐明立场，而是谈一个交易，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交易。”
弗蕾娅潜意思里感觉如果自己再多说几句不相干的话恐怕会被族长给请出去。于是也不弄什么铺垫和客套话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阐明自己的来意。
“交易？”
“二十年前，你们在诺克斯特人的重压下揭竿而起，掀起了帝龙领有史以来最大的起义。你们的强悍令诺克斯特人为之震撼，他们出动了最精锐的部队来对付你们。
“而结果是你们被残酷镇压，被迫放弃自己的家园逃到迷途森林里，整整一代人在这林海中出生，在这暗无天日的丛林里躲避诺克斯特人的围剿。
“可是，您和您的族人真的甘心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个鬼地方吗？我不相信骄傲的、敢于反抗诺克斯特暴政的凛风族人会甘愿永远放弃自己的家园。”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在这迷途森林里躲避敌人的追杀。怎么？弗蕾娅小姐是想我们出去和诺克斯特人拼命？”族长眯着眼睛看着弗蕾娅，话语里尽显不快。
“并不是拼命，而是助我一臂之力。凛风族擅使弓箭，所用长弓在整个大陆独一无二，连不可一世的诺克斯特重骑兵都为之忌惮。想当年，你们的长弓手可是让诺克斯特人吃了不少苦头。
“即便战败，我相信凛风族的实力仍在。如果你们能祝我击败诺克斯特人，作为回报，我会将德拉尔北部的土地给予你们，那里曾是你们的家园，如果胜利，将会再度属于你们。”
“哈哈，真是诱人啊。但没猜错的话，以您目前的处境，恐怕连活命都成问题，怎么就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正如弗蕾娅所预料的那样，族长毫不留情地嘲讽自己的建议。
“诺克斯特人并非不可战胜，艾兰塔远在一方，帝龙领又在艾兰塔最东边，与诺克斯特本土相距颇远。眼下诺克斯特人在帝龙领兵力有限，又忙着维护秩序，其北方陨落地又是其实力薄弱之处。
“有了凛风族长弓手的帮助，拿下那里不成问题。有了陨落地作为根据地，就有了反攻南方的本钱。若是运气好，我们便可积蓄力量发兵南下夺取德拉尔，而到时候——”
“若是运气不好呢？若是没能拿下陨落地呢？若是您的部队在半路上就被歼灭了呢？”不等弗蕾娅说完，族长便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的话，阴沉着脸道，“您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大小姐，连自己的处境都弄不明白，还想拿我们下水？”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你们可以不仅可以重回自己的家园，还能获取比之前更多、更肥沃的土地。否则，你们就只能永远呆在迷途森林里，只要帝龙领还在诺克斯特人的控制下，你们早晚会被剿灭的。
“森林给不了你们太久的庇护，以诺克斯特的国力，如果铁了心要灭了你们，总会有办法的。”
弗蕾娅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尽管她内心已不报希望。
“以诺克斯特的国力，如果铁了心想消灭您，恐怕也是易如反掌吧？比起担心我们的安危，弗蕾娅小姐还是先想想自己的未来吧。”族长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弗蕾娅的讥讽。
“族长阁下，我——”
“你来的时候发现村子里的族人有什么与众不同吗？”弗蕾娅还想挣扎一下，却被族长打断，被反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弗蕾娅自然被这无厘头的问题弄得有些发愣，而族长则冷笑着继续道：“村里的人大多是年轻人，而且年龄基本不超过三十岁，除此之外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头，那些壮年、中年男人基本不见踪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族长的话点醒了弗蕾娅，细细回想，村里的凛风族人确实不见三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人群的踪影，有也多是女性，大部分凛风族人都是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十几岁的也不在少数。
“那是因为二十年前那场战争让凛风族的男丁几乎死绝！”族长突然猛拍桌面，杯中的茶水顿时溅了出来，几滴苦茶甚至飞溅到了弗蕾娅脸上，传来微微苦味。
“外公，你这是干什么？”索菲亚为族长的失态感到愤怒，先前族长对弗蕾娅的极尽嘲讽已经令她忍无可忍了，现在身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居然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你知道什么？你们又知道什么？”族长红着眼，愤怒地说道，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压制内心的怒火，“我的六个儿子，一个都没能活下来，就剩了你母亲一个小女儿……他们和当时的其他壮年人一样沦为了战场上的尸体！
“我们曾一腔热血反抗了诺克斯特人，但留下的除了叛乱的骂名，就只有一堆怀着孕的女人和年幼的孩子！”
族长激动地说着，又转向弗蕾娅：
“你真以为用一块可望不可得的土地就能让我们凛风族人为你送死？你想让那些好不容易长大的年轻人和他们的父辈一起死绝吗？你想让我们凛风族、想让我们风鹰部落亡族灭种吗？
“你也失去了家人不是吗？这种滋味不好受吧？那么你希望这样的悲剧再度在那些母亲和妻子身上重演吗？”
族长的话让弗蕾娅哑口无言，虽然她早已做好失败的准备，却不了败得这么彻底。面对族长的质问，弗蕾娅只能愣愣地摇摇头，心中同时一阵酸楚的滋味，哥哥毒发身亡的场景在读浮现在她脑海中。
见弗蕾娅没有回答，只是摇头，族长起身指向门的方向：“把你的慷慨留给那些不长记性的傻子吧，现在对话到此结束了，你可以离开了。”
弗蕾娅什么也没事，想族长行了个告别礼便转身离去，而索菲亚也紧跟在弗蕾娅身后准备出去。但族长却叫住了她：“索菲亚，我说过我们有话要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这个被诺克斯特人吓破胆的老家伙。”索菲亚恶狠狠地瞪了族长一眼，头也不回地跟着弗蕾娅走出了房间，只留下族长一人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