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未知目的地(1 / 1)
当娜娃把手重新搭上崖壁的时候,一股震惊和悔意冲击着她的大脑——她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壮,好奇和兴奋并不足以支撑她早已透支的体力,虽然脑中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但身体诚实地透露出了疲软。她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拖着笨重而绵软的身体如幽灵般缓慢移动。
第三平台送别她的胖子的头缩了回去,她抬头望望,现在又是一面幽深而无止尽的铜墙铁壁摆在她面前。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咬咬牙,想着杰尼斯最后的咆哮:“一直一直!往上爬!”心里给自己打气:快了,就快了,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他们能做到,我也能。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情况:崖壁开始变化。之前凹凸不平的墙面逐渐被平整光滑的太空甲取代,很多时候娜娃找不到支点。那些巨大太空甲只在拼接处留有一条略微凹陷的窄缝,娜娃不得不用尽全力将全身垂挂,离开高墙转角,沿着它凌空悬爬,一直到这片机甲的纵向拼接处——这里的有凸起的螺栓状物——方能设法向上。但下一片太空甲会错开分布,她只能重新再往反方向爬一遍。只爬了一片甲,她感觉到她的肱二头肌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她绝望地用牙齿狠狠咬在缝隙里,以减轻她手臂的压力,这时她的口腔里尝到一丝酸涩的血腥味。
牙齿要碎了。她想。
她右侧的脸颊和手臂忽然感受到一股冷风,然后一阵嘈杂声从远处响起。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豆大的雨点刀割一般滑在她身上,她猛然惊醒: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暴!视野中的一切很快消失在雨雾中。幸好娜娃的纳米手套防滑,否则她现在就已经掉下去了。
无论这是什么考验,我至少要到下一个接缝处再休息。娜娃下定决心,松开已经松动的牙齿,这场冷雨让她的神经舒缓了一下,于是她继续横着爬动。
下一块机甲,她只能完全悬垂双臂,凭借指尖的力量一寸一寸地游移,她的命就悬在两只手的十根指头上,牙齿也帮不上忙了。只要她手一松,等着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风势和雨势逐渐减弱,变成了雨雾。娜娃已经不奢望再往上爬多远了,她现在只想着再多坚持活一刻。无数个可能的念头在她混乱的头脑中闪过:就走到下一个接缝处,然后彻底放自己自由吧!或者多休息一会儿再看看。干脆现在解脱?也许下一块甲上有新的线索?或者下下块?不行,我坚持不到那里;回到第三平台去?噢不,我已经平移了太远……
在这个接缝处,娜娃真的没有勇气再挑战下一块机甲了。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望着那条永无止境的黑色窄缝,好像它代表了死神。娜娃犹豫了很久,浑身湿透,胳膊一直在发抖。这次她鼓起勇气只往前爬了几米,然后就又爬了回去,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又回到了壳里。
不行,我做不到。娜娃彻底放弃了。
她又休息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却有几个小时那么长。她踩着圆滑螺母状突出物的脚不停地在雨中打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瞬间她想通一件事:我在这里干嘛呢?要么爬要么死。与其从这里直接跳下去死,不如能向前多少算多少,死在路上吧!而且真到了最后时刻,那股温暖的诱惑会包裹住我的恐惧。
娜娃抱着必死的勇气重新出发,心态略微轻松了一些。她通过了这块太空甲的一半,正快体力不支,突然看见前方有一抹暗绿色。她把脸往后仰去,看清那是一些粗如手腕的藤蔓。它们牢牢攀附在壁上,给了攀登者以更多生还机会。她继续保持节奏向前爬去,心中燃起了希望。
很快,娜娃的脚久违地有了落点,但她仍无法松懈——她发现那些藤蔓之间相距甚远,如果要往上爬,就不能沿着一根走,而要在它们之中飞跃。比如此刻:娜娃脚下的这根藤蔓呈垂直坠落状无限延伸向下,而在她外侧约两米远的地方,是另一根如腰粗的巨大藤条,她必须跳过去抱住它方能继续向上。
攀岩中的躯体灵活性不是娜娃训练的强项,她胆战心惊地回忆起了与汉娜登山时的“陷阱”往事。这些藤蔓湿漉打滑,现在只能倚靠这双纳米手套了。只要我能跳过去……只要能够到……
她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汉娜身体的姿态,频频惊叹她那猎豹般与生俱来的野性。野兽不会考虑过去,它们只会权衡当下的得失。娜娃深呼吸了几次,冒险进行了第一次跳跃——有一只手打滑了,幸好另一只手抓住了,险些失败。她抱紧这根树干般的藤蔓,用力将身体转上去,脑子一片空白,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有如响雷在耳畔回荡。
接下来的路径不但考验体力,更考验观察和脑力。娜娃的速度很慢,因为她要不停地选择最优路径,遇到错误还须折返。有一个距离三米多的跳跃她选择了放弃,从而不得不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绕远。急风骤雨再次来袭,娜娃的头发全部贴在脸上,雨水和口水一起往脖子上流——这永无止境的攀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听见含混呼喊声响起的时候,竟半天没有辨清方向。直到她再次寻到一个较粗的藤蔓并环抱住后,方才转头望向自己的背后,发现了那个在一片白色雨雾中的模糊黑点。
那是什么?
娜娃眯起眼睛,透过斜密的风雨,望向高墙崖壁的对面——中间隔着她攀爬过的万丈深渊——应该是她进入的这个空间的一侧墙壁,距离自己大约几百米的样子。在对面那光秃秃的白色峭壁上,也凭空开凿出一个小洞,有个模糊的身影正立在洞口向她大力挥手,喊着什么听不清。那人的站位比娜娃高,呼号声音里充满激动与热情,仿佛几百年没见过活人的样子。
娜娃环顾四周,确认没有通往对面的任何路径。她就这么抬眼看着,那个神秘的终极目的地就在自己遥不可及的几百米开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它遥相对望,甚至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第二次绝望的内涵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她不再担心死亡,而是陷入迷茫。她寻找不到攀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