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刘老师（1 / 1）
在那个女人初出茅庐的同时，上界密档中还记录了同期发生的另一件事：刘家族家主突然身故。
当然，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死于人类第三平台的特工之手。但他的死亡成为了一段新历史的开端，事件发酵后的走向也许出乎上级管理者的意料。
这个猝然离世的人名叫刘固，但他生前要求所有人称呼他为“刘老师”。
赫菲斯在早些年跟随父亲拜会过他一次，当时他正在吃早餐——赫菲斯从此对这顿早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刘老师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他的女儿们躲在屏风后面偷窥着赫菲斯笑。这扇巨大的屏风也许是刘家族最为珍贵的藏品之一，总共有六个面，每扇采用了完全不同的精湛工艺：缂丝、象牙雕、双面刺绣、绢画、檀木雕、金镶玉。这是一次非正式会晤，但餐厅的安防措施依旧滴水不漏，刘老师的坐行椅配备有最先进的防御型外骨骼，任何想要近距离冒犯他的人都会被立刻洗脑——真正意义上的脑浆涂地。
“哎哟，这个伢仔伶俐的咧！”他抬眼看了一下赫菲斯，继续微笑着剥壳——他葱白一样嫩滑的手上握有一只透红的螃蟹。“大闸蟹，地球上只有我们老家那条江里的最地道。你们看，这只蟹多肥！”他用一只精致的银制小勺从劈开的蟹身中抽取了一抹油亮的蟹膏，像滚汤的金红色钢水。
赫菲斯的父亲主动与之寒暄了几句，提及清早吃螃蟹恐怕寒气太重，刘老师倏然激动起来：“哎呀呀！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人家正享受呢，何必这么说呢！”他的话语急促却不带怨气，起到一种非常微妙的另对方羞愧自责却无力反驳的作用。待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露出手腕上的金表——赫菲斯定睛望着那只表，看出那是一只古董装饰品——赫菲斯这才敢偷偷张望他的脸：须细面白，保养得当（基因科技堆砌而成，薄薄的嘴唇一直在咀嚼，舌头在里面上下翻飞。他的眼睛病态地膨出，像一只青蛙，炯炯有神。
时间已近晌午，但刘老师还在悠闲地吃着早餐——他一个人的身前摆放着十余个精致小巧的杯碟，里面有五花八门叫不出名字的美食。赫菲斯和他的父亲坐在巨大的白色餐桌边上，面前各有一杯茶，是传送孔送上来的。整个房间明面上就他们三个人，这样的会面场景使父子俩感到尴尬。
“你们别介意，我不喜欢使用人。”刘老师放下螃蟹，从手边拎起一双镶银象牙箸，夹住一颗樱桃色的团糕，“佣人，奴隶，身份和权贵的象征……过时了！可以理解我们的家族传统注重这些规矩的传承，但是我会做出改变。我个人非常讨厌被人簇拥的感觉。二十年前我的父亲很喜欢讲究排场，但当科技足以取代人力，这就是落后的表现。我理解一些家族仍然把低效而不安全的人力雇佣作为铺张浪费的身份实力彰显，就像古代的皇帝保有一大群无所作为的后宫一样。”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同时斜睨着赫菲斯父子的表情。
达拉丁家族不是他刚才言语攻击的对象，因为他们相对较穷。
“地表政治局那帮黑社会！对！他们才是最爱支使人的，没人比他们更善于浪费资源。”刘老师吞下了团糕，左顾右盼，决定试试桌边的那盅热汤。金盏随着他的目光被自动传送到他面前。赫菲斯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想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刘老师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莞尔一笑：“小伢仔，你对中餐感兴趣。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乡菜。”这时赫菲斯被父亲横了一眼，他非常窘迫。刘老师热情地替他解围：“没有人能不被中餐的博大精深所诱惑，千百年来历来如此。也许你听说过？上海，一个古老的城市，现在地表第……第几区来着？天知道！我不关心这些没人情味的数字！阿拉刘家族从古至今盘亘于此。你可以听出我世界语里的乡音，因为我们至今在家庭内部都在说古老的方言——这些饮食习俗和语言共鸣将我们的族人凝聚在一起，发展壮大。地表……乃至上界，噫，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愚蠢，打着冲破藩篱的名号，实则试图重组新势力，想从中坐收渔利。他们也许能和外星人分一杯羹，但是他们永远无法突破黄金之城。家族势力的盘根错节是我们最大的保护伞，这点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他们有本事巴结最杰出的人，而我们却能自己培养！”
他看了一眼赫菲斯的父亲，意味深长地说：“达拉丁家族值得各大家族敬重。你们的族人自古在战火中迁徙，最古老的文明里留有你们的痕迹。你们和我们刘家族一样，是历史卷轴上铭刻的著名民族。然而，历史待你们不公。”他用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赫菲斯，笑到：“不过，你们有了新的希望。”
赫菲斯的父亲看时机已成熟，应声附和，并旋即提出了关于此行来访的目的。赫菲斯依稀记得是关于深海贸易权的纠纷。
刘老师垂眼咀嚼着，嘴角发出“嘶嘶簌簌”的声音——赫菲斯对那些食物的滋味感到愈发好奇——最后眉头一皱：“我喊奥德来处理此事。”
“还有关于昆仑冥耳……”
“那些事交给莫孩来办。我就是这样，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我不掺合那些事，乐得清静。奥德负责帮我赚钱，莫孩负责帮我——”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突出的眼球配合着更显狰狞。赫菲斯的父亲赞赏地干笑了两声，用力地对他竖起右手拇指。赫菲斯听见屏风后面的女孩子们已经离开了，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引荐给任何刘家族的成员。随后刘老师恢复了平和，继续吃着他那永无止境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