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登山（1 / 2）

外星人像一只巨大的吸血蚂蟥，贪婪地吮吸着这颗行星的一切。人类社会的一切劳动力孜孜不倦地投入到各类能源的生产当中，石油、天然气、核能、风能、潮汐能、太阳能……很快都被攫取一空。与此同时科学家预测的通过技术交换获得新能源或提高能源产能的方案进展缓慢，随着能源危机的到来，各个政体开始面对瓦解的风险。

“没有磁悬浮，没有自来水，隔日停电，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吃的越来越少、越来越贵！人类无暇生活，就快要灭亡了！这竟还是我们自找的？那些狗屎不能代表我们！”

“那帮废物究竟在干啥？”

“罢工！罢工！罢工！同志们，团结起来！”

“到处都是坑洞和核废水，这颗星球要被毁了！”

“我们只是想活命！可他们竟然用粒子炮对准我们！真他娘的好样的！来吧！一起毁灭吧！”

阿廖莎家所在的地表44区是一个古老的矿区，也是距离外星基地最近的人类聚居区之一，这里集中着众多联邦国家时期的能工巧匠。那些如海市蜃楼般矗立在地平线上的银灰色巨大蜂巢与三十年前并无二致，顶多不再光泽耀眼，蒙上了一层雾气。但与三十年前被选中为外星工程项目服务令人艳羡不同，现在每个人路过阿廖莎家门口都恨不得吐口唾沫，以至于她们不得不包着头巾仓皇出门。

强硬的阿廖莎绝不承认自己虚度此生，娜娃发现她有时独自在阳台上抽烟，沉默地眺望远方的海市蜃楼，眼睛里依然闪烁着光。但她一回到屋里，眼里的光就暗淡下去了，变成了一个沧桑疲惫的肥胖老妪。

命运的巨大落差若发生在三代人身上，尚可接受；但对一个人的信仰反复践踏，未免就过于残忍。在历史上的政治变革时期，人们都经历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戏谑。见识过这一全过程的汉娜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丑陋的政治，无比痛恨。

娜娃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生命对于个体来说毫无意义。正如政治对于奥利奥查而言毫无意义。

每只蚂蚁只能看见自己玻璃罩里的真相。

娜娃突发奇想：那么奥利奥查的外面又有什么呢？可能只有外星人知道了。

因为学校停课，汉娜得以和娜娃一同去爬列夫山。这是姐妹俩难得的休闲时光。对于汉娜，娜娃并不亲近，但也难得地并不十分排斥。她们就像不太熟的朋友一样坐上了空中专列。

列夫山森林公园是人类硕果仅存的自然保护区，这里作为濒危物种比丘鹤在北半球唯一的栖息地而暂时免受资源开采的侵扰。慢见党的方舟计划有专门的团队在负责这个项目的研究，当他们实现这里的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子入仓”后，列夫山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森林公园内只有一条路通往列夫山的主峰，大概是以前的食草动物群踩出来的，经过遍布鹅卵石的浅溪和长满荆棘的灌木丛。许久没有人走过，将近一人高的荆棘已经覆盖了道路，两姐妹淌着水，用匕首（自然保护区内不允许携带热武器缓慢而艰难地砍出一条道来。

挥汗如雨的感觉让娜娃觉得兴奋：这是一种来自人类远古时期劳作的躯体记忆——虽然进化使我们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但我们始终是动物，而动物的本能只能隐藏，不会消失。

过了约莫两个钟头，她们终于披荆斩棘地穿过了河谷地带的灌木丛，开始往更高的海拔进发。年轻的汉娜仍健步如飞，缺乏锻炼的娜娃气喘吁吁地紧随其后。这一带的鹅卵石开始变得无比巨大，并开始长出尖锐的棱角。“很多年前，这里曾是冰川河谷。”娜娃说，“蓝色的冰川覆盖山脉，下雪的时候万籁俱寂。”“说得好似你见过一样。”汉娜笑道。

盘山的道路开始曲折狭长，这里大概是盘羊和雪狐的领地。“虽然你懂得很多知识，”汉娜回头看看娜娃，“但是你的攀岩技术烂得要命。在这儿要活命，实操的智慧远比理论有用得多。比如前面那个山口，到时候你一定要看我是怎么过去的，不然你屁股就会开花，这个独门秘技是外公教我的。”娜娃听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汉娜是家中唯一没有住过寄宿学园的孩子，退休后的外祖父母把她带在身边抚养长大，直到两位老人走到人生的尽头。

她真幸运。娜娃想。

“外公很喜欢爬山，他教会我很多东西。”汉娜从腰间抛下一股绳子给姐姐，“抓住它，在你的腰上打个结，我真怕你待会儿掉下去。你不会连绳结也不会系吧？”

一个山坳出现在她们面前。在攀山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这种看起来平缓但实际险峻的峭壁，从远处看似乎一脚就可以跨过去，走近才发现中间的沟壑巨石难填。阳光照射不到两块蚌壳状的岩石之间的深渊，这两块石头就像一本打开了一半的书籍，想要上山，必须从它们之间越过去。汉娜带着娜娃爬上一侧的岩壁，她命令娜娃四脚着地紧紧抠住石面上的凸起，不要太靠近悬崖。“你等着。”汉娜打量了一眼绳子，然后独自向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