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仪式(1 / 2)
景山蓝咖啡馆,连接二层走廊,封七衡握住了打开储藏室的门把。
他像个草原狐獴收直身体望向露出梧桐叶一角的玻璃幕墙,狭窄的视界被吧台和墙壁切割成矩形,挡在身侧的左手提着深色不透明的袋子,随着收直的身体轻微摇晃。夏日的午后应该有一段静谧的闲暇时光,他看不到任何活物出现在定格的画框中,甚至就连蝉鸣都默契的融化在树荫里。
警惕的狐獴用身体推开房门,时间的久远腐化了木门,陈旧和腐朽发出悠久的叹息,他轻轻倚靠在门上,随着冗余的刺耳靡音木门被阖掩、上锁。时间指向午后1点,整个景山蓝咖啡馆上下两层只有封七衡一个人,陈小曼在吃饭时提起了封七衡所谓的“补偿”,她自己的说法则是“报酬”,她的专属模特委婉辞职,由此填补空位的人选她给了尼德霍格。其实对于陈小曼来说尼德霍格并不是补阙拾遗的备选,相反她很满意这个身材比例完美、五官精致深邃的混血,只是无可奈何少女对自家老板的赤诚才曾多次以玩笑来邀请。封七衡表示自己没问题,不过具体事宜还是要问当事人,而尼德霍格这边就比较简单了,自家老板都没有问题自己会有什么问题?
赤胆忠心的少女连行走深渊都不怕,还会怕这劳什子“模特”吗?因此饭后她便被封七衡留在了陈小曼那里准备一试这个“模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封七衡将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口气呼出,颓丧的身体顺着木门的曲线下坠,手中的袋子掉落在地上暴露出包裹的东西。眼前的储藏室被收整了一番,多余的杂物被整齐码放在窗台一角,而在宽阔的房间中心,从上方看去,一个边角堆到墙壁并翻卷的巨大的塑料膜平展在地面上,一直垂到封七衡的脚边。
封七衡微沉着双眼凝视在素色的塑料膜上,从搬完家具到现在他始终是这么一副精神萎靡的状态,不过也多亏自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才能顺利支开尼德霍格。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实验吧。封七衡双手覆面剔除杂念,再放下时黑瞳当中倒映出那扇黑门。他沉稳起身,单膝跪地的沉俯下身,素白的塑料膜如蝴蝶飞舞,从窗外投入的丁达尔效应令被掩盖之物带着点时间的腐朽。
封七衡从未想过沐浴在无神论天池长大的自己会相信如此怪力乱神的事情,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已经开始动用玄学了么?他向下扫视着,不安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澎湃的兴奋感填补漏拍的心脏,不断在心里祈祷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很别扭,既相信无神论的观点却又希望无头小鬼跳出来给自己一巴掌。就像现在,他将格列弗洛归咎于不常活跃的大脑在睡眠时短暂的兴奋,甚至这份不切实际的兴奋转化成了冲动,以致造成现在所看到的画面。
木地板上被黑色的涂料绘成间隔一尺的同心圆,奇异的符号、数字和文字被小心翼翼的用更细上一层的涂料淋在外层,内层则细致的用大量时间描画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诡异纵生的线条随着五芒星的线条边缘勾勒出一副地狱图景。封七衡临摹了一个用于祭祀的法阵,他没办法完全按照格列弗洛的法阵绘制相同的东西,那段记忆也不允许细枝末节的出现,好在他找到了一段说明,而来源则是格列弗洛在最后交给他的灰黑书籍。
现在祭祀法阵的雏形大概出来了,封七衡在此基础上又增添上几个逆五芒星叠放在底层的线条上,接着便是带有数理性的符号和数字上场了,这其中不乏进化之路和逻辑探究。无数线条纵横交错,一个个圆环相互嵌套,基底的五芒星和重叠其上的逆五芒星不断匝迭……封七衡的感官好像出现了问题,那些图案时而模糊的像是墨染的晕渍,时而清晰的像是卷帙浩繁的宇宙。
封七衡娴熟的将藏在打包纸箱间的三脚架拿出,随后蜻蜓点步绕过法阵将其支在法阵外的西南角,最后便是那件最关键的东西:灰黑书籍。
耶缘创典。封七衡小心翼翼地抹拭书封上的文字,神情肃穆的像是在解读库布里克的鸿篇巨制。他谨慎地将耶缘创典置于扩展开的三脚架上,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做,却仍抱着谨小慎微的态度。他将页码定格在第37页,不甚了了的文字占满了整片篇幅。
第一次翻开它还是在昨夜亥时,封七衡与陈小曼告别后就感觉突然冒出的想法挥之不去在思维里,接着便不可遏的疯长起来。他没有告诉尼德霍格,甚至在晚饭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囹圄在被子里与脑中的困兽做斗争。尼德霍格的问询无果后悻悻回到自己的房间,夏日的夜晚弥漫着遗憾的宁静,或者说当那份想法终于占据封七衡的大脑时,他打开了门,如被支配的行尸走肉一样穿过走廊,越过尼德霍格的门前,走下连接一层的楼梯,将那扇尘封的木门悄然开启……
这些图案耗费了他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竭力想记起在格列弗洛看到的法阵图形却无所收获,那份记忆像被潜藏的海虫,茫茫大洋上觅不到一丝痕迹。好在耶缘创典给了他启迪,这本黑暗圣经完全解读了环理法阵和炼金矩阵等一系列的内容,除了上面的文字是无从得知的语言外简直无可挑剔。
当第一个圆环闭合后他陷入了困顿的深渊,耶缘创典如一片泥沼令他不可自拔,那些惶恐不安的情绪以螺旋状跌入成型的五芒星中。黑曜般的五芒星将月光轻洒的房间隔离的如同外境,轻纱一样的淡黑薄雾笼罩着孜孜不倦的封七衡,随即将他带入混沌无边的世界。
“冥界的子宫”,封七衡感谢自己阅读过这么多驳杂的书籍。五芒星适用广泛,在古代文明中具有“生命”的含义,无论在神教中的形象是冥界女神还是大地之母都逃不过“诞生”一词。在这一次的取向中他所参考的便是永恒观念深重的古埃及释义,毕竟格列弗洛的“永恒金字塔”言论实在过于难以忘记。
他感到自己被温暖包裹起来,那是原生本能所贪恋的温暖之地,无法言喻的感觉席卷他的全身,接着一股温润令他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五感全失,茫然地漂浮在混沌当中。无形的物体穿过他的意识,抚摸他的实体,一颗毫无瑕疵的原石,他的肉体、灵魂、意识都承载在这颗原石当中。终于,“温暖”破开了,无数光亮线条交织的宇宙呈现在意识前,无形的手推向他,与永恒的时间交融、与广袤的宇宙交融,随后那颗小小的黯淡的原石挣开混沌,诞生在五芒星中央。
一切归于起始。
封七衡像个不会疲倦的机器,将狂热的念头植存入他的大脑便会机械的做下去,临摹的动作越来越快,少了一些开始的胆怯,多了一些充沛的情感。他渐渐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好像有人在黑暗中吟语,诱惑着他解开禁忌……
封七衡潜精研思耶缘创典上的图片,良久后打开来时所拿的袋子,按照“灵”的所在将祭祀之物一一归位。逆五芒星被作为“五角之神”的象征,同样在撒旦教中出现,这时候就需要将作为“罪”的代表山羊角放在两个逆五芒星中央。这或许与被偏见的常识不同,没有一个正统教义需要生人活祭来完成仪式。
他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里面是被研磨碎的海虾米。他捻起一点垂直于圆环外层的图案上,随重力下落的粉末如坠落海面的流星,星星点点漂浮在海面上,他索性一口气倒下,袋子豁个口以顺时针方向垂倾,橘色的海米似隆起的沙砾将两条环线隔开。五根蜡烛固定在大五芒星的五个角上,同样按照顺时针的顺序依次点燃,微蒙的亮光由下至上衬托房间内的诡异。
耶稣光开始偏移了,被遮挡的自然光和仅有的蜡烛填充在房间的角落。
该是最后一项事宜了,封七衡掏出一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纸条,密布的折痕令上面的文字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仍旧一遍一遍扫过零散的文字。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如同格列弗洛一样念诵出召唤的咒语。可封七衡却在这里犯了难,从头贯尾的未知语言或许宣告着这场祭祀的结束,他查阅了大量的网络资料仍旧无疾而终,哪怕是万能的网友也解读不出一行的内容。辗转反侧间他压下如海底火山爆发般的念头,他觉得这是一段恶魔的召唤,如果答应了那将会使自己投入地狱。
在这个问题诞生之初封七衡其实便找到了解决的方式,活过不知多久的龙类几乎将时间沦为玩物,尼德霍格最富有的便是无限存储的知识,任何语言学对于她来说只是音节的多少和音调的高低,甚至它们已经进化的不需要复杂的语言亦能感受到情绪和语义的变化。但封七衡当场否定了这个方法,耶缘创典的存在势必会侧写出格列弗洛的事情,那么在那段凝滞时间中的对话和所见所闻也会像赤身裸体的少女呈现在她的眼前。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是好像自己背叛了尼德霍格一样,怪异的扭曲感不断地折磨他的心脏,虽然他的行动是为了打开神国之门,但从根源来讲却是与不同神国签订下契约,那么他与尼德霍格的关系会变成怎样?契约后又是如何?她能否存在亦或是自己的死亡?究竟是一把钥匙开一扇门还是无数把钥匙都能开同一扇门……
他明显感到自己太阳穴开始汩动,血管的肿胀配合着发热的额头令他放弃了思考,像条垂死的咸鱼恍惚进入梦境,失去意识前他最后能感受到的是一道矗立在残阳中的背影,凋零的孤独永无休止的凝结在时间中。
他将咒语分段打乱在一张纸上,逐字逐句的向尼德霍格学习读音,他没必要搞清其中的含义,只要流畅的念下来咒语便会奏效,毕竟神和魔鬼不会喋喋不休的在耳边萦绕“你听懂了吗?知道什么意思了吗?”。至于封七衡是如何知道哪段象征着咒语——它们罗列整齐的书写在一整个法阵图案旁边,就差突破维度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觉得我跟它没关系那可就大错特错啦,我们浑然一体的像豆腐配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