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与行客与旅人（二）（2 / 2）
“不过这里好冷啊，太虚之境原本就是这么冷的地方吗？”封七衡打了个寒颤揉了揉鼻子。
唯一的温度来自掌心中的光，朦胧的光芒上流过灰白色的雾气，愈发透明的玻璃层后可以见到不规则的原石。
封七衡怔怔看着掌心的原石，他仿佛有了计划，这更感谢流在空中的寒雾和机体的制作方。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利用这些当做陪葬的潘多拉制作一个简易滑板，这样运输尼德霍格就会变得方便许多。
潘多拉的坠落分布毫无规律，封七衡拿着原石做照明也只找到了五个完整度达到5%的机体，剩余都是残肢断骸，直愣愣地插入地面当做墓碑。
“攻击太暴力了，切口也不平整，重要的地方还被光线贯穿了……哎——”
这些潘多拉都是在尼伯龙根被依格米追逐时用来当做掩体的护盾，在抵挡了几次攻击后便随同他们落入深渊。机体被拦腰截断或者被斜劈砍成两半，但封七衡却从中找到了依旧完好的核心原石，不得不说这颗作为能源供应的原石在硬度上实在难以预料。
“这样就有六个了，照明方面再多也无济于事。还是看看它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好东西。”封七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
他的手没停，上下其手的观察机体每一处，仿佛在封七衡眼中的并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战争机器，反而是赤裸诱惑的女人。原石的光芒扩大了一倍，整个机体都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眼花缭乱的零件密密麻麻的映在眼中，干涩的感觉让他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有限的零件被牢牢焊接在机体上，无论捶打还是敲击都无济于事，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像赛博朋克里的热能武士刀就好了……想法固然是美好的，封七衡睁开干涩的眼睛，手指摩挲中触碰到了一个平滑截面上的凸起。
是什么东西？
封七衡蹙着眉看了过去，手中的原石也一并伸了过去。凸起在机体头下两公分的位置，应该是处于护颈保护的薄弱地方，这里想要遭到突破应该很困难，从外观上看护颈也没遭到什么攻击。
视觉上不太清晰，封七衡只能凭借手指的感觉在心中映出一个字母——“m”，手指再往后还能碰到类似的凸起，而这一次则圈成一个圆，是“o”！
“m和o？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他嘴里喃喃，余光一瞟发出嗯的一声。
侧光看去，在机体的机身上有着不明显的符号，偏光的方法让这些符号显现出来。
“s、sommer……索默？”他念了出来却不得其意，“标在机身上，难道是制造商？”
就在封七衡思忖之时，垂落的手掌中的原石滚落，淡色的光芒落进护颈中，传来轻微的响动。类似机关打开的声响遍布在潘多拉各关节处，护颈率先打开，脆弱的脖颈处能看到同样的“sommer”标志，榫卯的机体自行脱落，隐藏式焊点将潘多拉的机体延长，前后护甲同时弹出布露一条缝隙。
“好像积木一样，比起儿童玩具来说这绝对是大人才能玩的东西，男人梦寐以求的机甲。如果不是损坏程度的问题我绝对会心动。”
封七衡举起一块金属板放在原石上，谁能想到如此简单，手指伸入缝中一抠便得到了完整的护甲材料。他在心底盘算，要不要拖一个机体回去，也只是缺少了机动性而已，其他部件仍旧完好如初，扛回家修理一番绝对能跟新的一样，甚至还能掏空当做卡门来打……不行不行，这个机体太小了，容不下我这具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的身体，看来还是装作钢铁侠摆在咖啡店门口充排面吧。
清凉落在鼻尖上，封七衡顿时摇摇头。现在不是畅想未来的时候，当下的困境可容不得他多想，多拿一克的机体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看来你们的命运注定是埋葬在深渊，感谢我吧！挖掘出你们剩余的价值。”封七衡挠了挠鼻尖，上面的水滴从鼻翼上流下。
其实封七衡也觉得这句话搁在自己身上同样贴切，他们同属于相似的命运，从世界上头被抛下，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同时伴随着寒冷和呓语，一眼望不到头的低谷和终日见不到的太阳，从地下伸出无数干枯溃烂的手拉住你前进的步伐，同路人一个个倒下，坠入腐朽的泥潭成为催命号，而你还要踏过一个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尸体，必要时还要狠下心将尸体披在身上，否则你也将颓丧意志逐渐沦为腐朽……
封七衡自认为自己的人生一路平坦，因为他从未走过高峰，所以也就没有走过下坡路，或者换种说法，当别人正奔向山顶寄希望于黎明的时候，他正缩在山脚吹着凉风看着风景吃着小烧烤。
人生无非如此，当你开始走上坡路时就要接受下坡路的陡峭。而你处于山脚则前进的每一步都将奔赴山巅。
封七衡觉得自己有些唯心，说的道理站不住脚跟，处处宽慰自己。但……谁在乎呢？就像他们说得“聪明人有机会爬上顶峰，骑在现实的背上，但现实会不停地试着把你甩下去，最终它会成功。”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抓住缰绳，珍惜现在的生活，因为生活总有变得更烂的可能。
更多的水滴从天而降，让封七衡的自怨自艾变得更加悲伤忧愁。
机体上令他意外的是足底下有两个契合底面的排口，像是双排轮滑鞋一样的排口没有滚轴，同时也没见到嵌入的金属片。
“它们……是暴走一族？”封七衡有些发蒙，出乎意料的装置在眼中貌似派不上什么用场。
“要是有滚轴就好了……”
封七衡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将弧形的前胸甲和三十公分高的机械肢对接，结果就是毫无预料的掉了，但下一刻封七衡将手中的一枚原石投入到前胸甲中心的凹槽时，熟悉的声响再次传来，两个完全没有接点的零件犹如焊接一样拼合在一起。
“这个设计师是专程搭积木的吗？”封七衡泄气并恶狠狠的吐槽。
不过先不论它过于超现代化的工艺，单就说有模有样的造型来看至少是个担架的雏形了。不过动力上的问题还有待解决，封七衡捏了捏鼻根，脑袋中忽然觉得清醒许多，他睁开眼将两机械腿的线管接到原石中，黯淡的光芒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过剩的能量通过线管抵达两条机械腿内，黄黑的幕障从排口冲出，缓慢而沉稳的将担架上升到一定高度。
这是一种悬浮技术，至少在封七衡眼中是如此，他突然跌坐到地上，一直紧绷的心情在此也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依样葫芦了。他进一步扩大了担架的长度和宽度，而两条机械腿是远远不能满足动力需求的，索性他便将完好的原石所能连接的上限机械腿都装在了上面。
结合了未来科技材料和颠覆理解的拼装工艺以及门外汉的粗糙手艺，孕育而生的则是眼前赛博朋克风的丑陋……物件，封七衡算不准这叫什么，说是担架却也不像，说是滑板也没有轮子。
“那就叫……悬浮板？”
无伤大雅的名字才能证明它的诞生。
封七衡将悬浮板停在尼德霍格身边，费力地将毫无意识的尼德霍格拖上悬浮板，刚刚还能开口呢喃的女人现在已经失去意识，心脏的速率再次下降，这被他称为怪物的心脏，因为只有怪物的心脏才会跳动的如此缓慢。
腹部的疼痛在折磨他，而双手也不受控制的滑落，封七衡见过养老院护工们清洗瘫在床上的老人，那些老人大多是因为年龄问题或者其他因素，身体不受控制，不能顺着护工们的方法去顺应，所以清洗变得异常困难。譬如说你想帮他穿裤子，有意识的人就会抬臀配合你的动作，而他们相反，像是一滩烂泥一样下坠，通常需要花费一倍的精力和时间才能完成的项目，到了这些无意识人中间就会变成两倍或者三倍。
封七衡就遇到了这个问题，憋足了气才只能挪动她一分。值得说的是那些老人会变得瘦骨嶙峋，最多的重量也在承受范围内，而尼德霍格却全不在此列，厚重的龙尾加上她本就高大的身体，让封七衡变得举步维艰。
混杂在声音中的还有细细的颗粒落地声，如雨滴打落在水泥地上的硬质感。封七衡的动作停了下来，空气中的湿度猛然增大，虽然从始至终给他一种泡在船上的潮湿感。
“雨？”封七衡仰着头目中一片黑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水滴落到他的身上，优柔寡断的在高空上酝酿着，现在终于要下了吗？
封七衡还在疑惑，耳中却从那片黑暗中听到嘶鸣的声音，他将原石举起，暗淡的光辉被黑暗所吞噬，可那宛如破空的嘶鸣声却越来越近，占据他整个颅内，一下，再一下！
“雨”落地了。
飞溅的尘埃和碎片刮伤了他的脸，震撼的声音爆破他的耳膜。封七衡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他难以置信的在脑中不断重复在光线下一晃而过的“雨”。
那怎么能是雨呢？那根本不是雨！流线型的机体，严丝合缝的装构手法，冰冷的核载武器，同样标在机身上的“sommer”！
坠落而下的是潘多拉！
封七衡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敢相信它们也坠入了这片地狱，用钢铁之躯回响在永劫之地。
“冰屑？”
与此前不一样的是冻结住潘多拉机械肢体上的冰结，它们倒不是一个个跳下悬崖追求爱与和平，倒像是冻在冰棺中不小心坠落，四周的冰块将它围成一圈。
又是一声！
震撼人心的声音回荡在整座裂口中，那不像是眼前见到的冰块，反而是更加壮观的哪怕在现实中见到都为之动容的巨大冰山。
他仰着头，暗淡的光芒与杳冥的黑暗抗衡，随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暗之中的冰山在头顶碰撞，雷暴的声音跨越空间抵至地面，拍进他的耳朵里，同时如冲击波般在裂缝中来回游荡，只为了宣告一件事。
“雷”要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