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怎多艰(1 / 2)
沈轶在太平镇的繁华闹市逛了一整天,最后,他卸力坐在石桥的台阶上,周围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无一停留。沈轶捶打着自己酸疼的腿脚,轻轻叹了口气。
沈轶现在正面对着一个很尴尬的局面。若要做学徒,手艺人出徒太慢,他等不起,而且他的年龄又偏大了,没什么师傅想要收,此外学徒没有工钱,这也是他不能接受的。若要做货郎,他更毫无头绪,从哪里进货,怎么吆喝,甚至去哪儿卖给谁,什么生意赚钱,他全部一头雾水。
沈轶第一次发现,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居然还看不懂这条日夜途径的街。
细细思量下来,沈轶反而不是那么慌张了。同样,他也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世间还有那么多种营生,他觉得自己仿佛窥探到了很多机会,但又抓不着,脑子很乱,却又不是束手无策,更加千头万绪。沈轶一遍遍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他越需要冷静,却偏又冷静不下来。黄昏了,西天一片明灿的橙红,每一道飞檐瓦片都映着暖洋洋的光,他一边琢磨,一边起身,决定还是先回家慢慢思量。
拖着步伐走在路上,沈轶恍惚听到巷子深处有人在打架。他的注意力正高度集中,原本不该注意到的,片刻,沈轶意识到,自己会在意,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辑儿?”沈轶侧目定睛,果然是沈辑,他正和几个同龄的男孩子扭打成一团,沈辑很少与人发生争执,他虽眼睛通红,拼命抡拳,但实际并没占到什么便宜。
沈轶拔腿跑上前,一把揪过弟弟:“沈辑!你胡闹什么?”
那几个男孩子一看是沈轶来了,调头就跑。
“站住!你们!”沈辑张牙舞爪,还是不依不饶的。
“沈辑!”沈轶压着嗓子呵斥道。
沈辑马上不动弹了,倒不是因为哥哥训斥,而是因为沈轶的声音沙哑极了,几乎发不出声音。
沈轶根本没有发火的力气了,他松开沈辑的衣领,转身走去。
“哥!”沈辑追上去,哭腔渐起,“哥……”
“不许哭!”沈轶突然扭过头,厉声道,“给我憋回去!”
沈辑立刻闭嘴,忽闪着一双眼睛,委屈地看着大哥。
沈轶也发觉自己在迁怒,沈辑从来不是没分寸的孩子,于是他咳了一声,缓和下语气,问:“为什么打架?”
“哥,他们凭什么这么说父亲母亲?父亲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看来,沈辑也听到了人们的闲话,疑问与愤怒在他肚子里也已经积攒了许久。
沈轶看着沈辑,坚定地回答:“父亲母亲都没有错。”
“可那些人说的话,这么难听。”
“我们比谁都清楚,父亲是最好的父亲,他也是母亲最好的丈夫。”沈轶把双手搭在沈辑肩膀上,耐心地说,“只不过,我们的父亲,和别人不太一样,他看起来不务正业,那是因为父亲走了一条只有他自己能走的路。尽管他活得不算久,但你回忆父亲的每一天,他不在乎这世间的眼光,他在做他想做的事,他也成为了他要成为的人。”
“可别人……”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人活在世上,总能找到太多不得已的理由,总是不得不妥协,可你看父亲,他从未妥协过,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至于那些人,他们做不到向心而动,看别人做到了,于是多说几句闲话舒坦自己而已,过几天他们也就忘了,所以那些话你不必入耳。”
回想到父亲的容颜,沈辑心中升起一种无言的骄傲,他轻声问:“哥,你真的不在意吗?”
沈轶用力点头:“无论我们现在怎么反驳,都是苍白的,都是笑话。唯有我们重新撑起沈家,让别人不敢看不起我们,才是真正堵上那些无聊的嘴。”看来沈轶也不是那么的不在意。
“我知道了。”沈辑一向信服大哥。
沈轶拍拍沈辑的后背,顺势揽住他的肩膀:“走吧,回家。”
“嗯。”
“以后不许随便哭了。”
“嗯。”
“脸上的伤消掉之前,不要见母亲,我也会替你瞒着刘嬷嬷。”
“刘嬷嬷啊?那你能瞒得住吗……哎呦!”对刘嬷嬷有一种天然恐惧的沈辑捂住脑门,鼓着嘴巴,“哥!我也长大了,你不要总敲我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