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踏风亭(2 / 2)
“是的。”沈轲回答,“难不成,这踏风亭还有什么说法吗?”
“说法?谈不上什么说法吧。只不过,当年来这儿的人,都不在了。”婆婆的眼睛里,闪映着来自从前的光,“你们知道孟璨这个名字吗?”
沈轲和容恕对视,沈轲背书似的回答道:“是南蜀国君,我记得史书称他奢侈淫靡、残暴无度,以至民怨沸腾,他在五十年前降于我大宋,后不久病故了。”
“我不懂他为君如何,那时我太小了。”婆婆闭着眼睛摇摇头。
沈轶问道:“婆婆您见过他?”
“我只见过一次。那时我在宫里做事,就是在后庭浆洗。那日我在湖边,见到了他,不止是他,还有他的挚爱瑶夫人。”婆婆并没有描述孟璨长什么样子,但看她那神往的表情,便也得知道,孟璨定然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这踏风亭与孟璨有关系?”沈轶追问。
传言,孟璨和瑶夫人恩爱至极,二人常常扮成百姓,溜出王宫,到寻常街市游玩,或寻觅佳景,共同吟诗作赋,享受普通夫妻的乐趣。当然,这些轶事后来也成了孟璨的罪名之一。
这踏风亭所在之处,就是当年孟璨和瑶夫人发现的景致,那时这地方并没有亭子,孟璨觉得这里的风强却不咄咄逼人,站在这儿,仿佛一脚踏出,就可以乘风而起,扶摇而上九万里,大展宏图。故而亲自设计、又请能工巧匠搭建了这么一座亭子,还亲笔题匾命名,而那副已经消失的对联,是瑶夫人所作,只可惜如今是无人知晓其内容了。
沈轶脑筋一转,倒是明白父亲为什么邀请沈映来这里了。
沈轻也发问:“孟璨去世后,瑶夫人呢?”
婆婆低头捶打衣物:“不知道。只听说他被俘入京时,瑶夫人还与他同行。”
容恕叹息:“一代王朝覆灭,国君尚且命悬一线,有谁在乎后宫一介女子落于何处呢?”听到容恕这样感慨,沈润竹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孟璨真差劲。”沈轻哼了一声。
“为什么这样说?”沈轲问。
沈轻义愤填膺道:“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
沈辑提醒:“可他都亡国了呀,自身难保。”
“他是君王,他自然跑不了,可趁乱安排个女子逃命,总不是不可能吧。明知前方死路一条,还要人家陪他,太自私了,他根本不爱她。”沈轻跺跺脚。
沈轲拍拍沈轻的肩膀,严肃地教导说:“轻儿,身为儿郎,情爱不该越在家国之前,最要紧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要记住,孟璨为人之败,是败在他荒废国政、不顾百姓。”
容恕看向沈轶,问他:“你怎么想呢?”
沈轶略略思考,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世间哪有两全的,总得有所舍弃呀。”容恕摸摸沈轶的头发。
沈轶小手一摊,面露无奈:“那就只能舍弃我自己了。”
闲话片刻,几位夫人发现孩子们跑远了,派刘嬷嬷来找寻,于是几个孩子纷纷向老婆婆道别,转身回去路上再看那踏风亭,又是不一样的心情了。
路上,沈润竹走在最后,容恕回头等她,也小声问起她的看法。
“我觉得大哥和轻儿所言都不尽然。”沈润竹仰着小脸,看向容恕的眼睛。
“哦?”容恕拱手一笑,“愿闻其详。”
“婆婆说,孟璨在此地设亭,又名其踏风,能有这份心,我便不太信他视君王之位如玩物。”沈润竹把目光投向踏风亭飞扬恣肆的飞檐。
“可史书有他执政的记载呀。”容恕故意提醒。
沈润竹笑着轻轻摇摇头:“史书都是赢家书写,要是我大宋国书里的孟璨十全十美,五十年前那场征伐岂不成了笑话。”
容恕挑眉,暗暗吃惊。
“轻儿是站在孟璨的角度去考虑的,但我身为女子,更容易站在瑶夫人的立场去想。若婆婆所言属实,大难来临时,瑶夫人不离不弃,死生相随,难道不也是对这场情意的成全?若我是瑶夫人,我也不会自顾自逃命。”沈润竹掷地有声。
“你不怕死?”
“怕啊,”沈润竹微垂视线,但她立即抬起头,目光清澈且坚毅,“但是很多事不是因为怕,就可以退缩的。”
说罢,沈润竹继续朝前走去。
容恕看着小姑娘轻盈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