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出游(1 / 2)
容夫人和容恕在几日后来到沈家,拜见过沈家老太爷老太太,周氏立即拽着长姐衣袖回屋说起体己话,姐俩一亲热,倒双双都把少年容恕给忘了。容恕眼看着母亲欢欢喜喜走了,无奈地摇头一笑,端端正正站在院儿里等候。虽是许多年没来沈家了,院儿里又添了好几个没见过的孩子,小娃娃们齐刷刷盯着瞧,容恕神色却不见一丝慌张无措,尽管是对小孩子,他还是微笑着拱手一揖,礼数甚是周全。
沈轶对容恕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仅是隐约记得姨母家有个性子温和的表哥,沈辑更小,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容恕率先对沈轶打个招呼:“几年不见,轶儿长大了。”
沈轶指着沈轻,仰着脸问容恕:“表哥怎么知道我是沈轶?明明我们俩个头差不多。”
容恕俯身笑笑:“因为我记得你的模样呀。”
“也是,上次见面时我还小,但是你不小了,你自然记得。”沈轶点点头,皱起眉头,似乎懊恼自己问了个笨问题。
容恕和沈轲这两个少年像大人似的寒暄,沈轲拱手还礼,自报家门,并替弟妹介绍道:“愚兄沈轲,这两个是小弟沈轻、沈辅,那是小妹润竹。”沈润竹站在不远处的花圃前,往这边悄悄望着,听大哥提到自己,于是侧身小小地福了福,容恕也以礼相应。
容恕五官生得干净秀气,有一种清凉温和的气质,他比沈轲小三岁,刚刚开始抽条,身量较沈轲单薄许多,但他已经是沈轲在简州老家接触到的年龄最相近的人了。才攀谈几句,沈轲就发现容恕不愧是汴京城长大的孩子,学识见地远胜过自己,钦佩羡慕之余,也更愿意与容恕说话了。
周氏与容夫人一聊就是大半日,茶饮尽了,二人方才想起院儿里还有一群孩子呢,走到院子一看,沈家几个小的正拥簇着容恕,听他讲汴京城里的新鲜事儿。每每容恕讲完一个段落,小家伙们立刻举起一片小手,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提问。
“瞧,我说让他们自己玩去也无妨吧。”容夫人亲昵地挎着周氏的胳膊,“京城到底拘束,恕儿难得这么松快。”
“我听大嫂说起,恕儿去了梁家的家塾?”周氏有些担心地问。
容夫人理解妹妹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以容家在朝堂的地位,哪配和梁家、徐国公家攀什么交情,恕儿在梁家家塾,和那些富贵高门的公子哥儿相处,一举一动无不牵扯到自己家,处处都要当心,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在脑袋里转三圈儿,既不敢出风头,又不能太落于人后,我真替那孩子累得慌。可他每回都反过来安慰我,说梁家请的先生真的很好,几个公子性情也很不错。”
“是,恕儿打小就体贴懂事。”周氏看着小院儿里,容恕周全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讲的事既新鲜又不会显得炫耀,便猜得出他在梁家家塾是怎么为人处世的。
“其实我私心是不愿他去的,”容夫人压低声音,“按我的想法啊,咱们家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嘛,左右姐姐我是个懒的,不想费那些攀高枝儿的脑筋,可那天怎么就这么巧,意外得了梁家青眼。唉,梁家老太太亲自和我婆母提起家塾的事,你说我们哪敢驳梁家的面子。”
周氏反圈住姐姐的手臂,像儿时那样依偎在姐姐肩上撒娇:“孩子们大了,总是要靠自己的,恕儿既然有能力往高走,你这个当母亲的还要拦着不成?”
容夫人伸手在周氏额头轻点一下,佯怒道:“你也是个当母亲的,怎么越长越小了。”
“在自家姐姐面前,我可不永远都小么?”
“是是是,你最小。你可别起来,就让你儿子们瞧着!”容夫人伸手拥着妹妹,不让她起来。容夫人好久没这么放松,干脆也不管什么礼数之类的了。
容夫人是嫁入容家后不久,夫君科举中第,进而随夫君入京的。容大人为人踏实严谨,一路也是顺风顺水,没有天降奇功,倒也稳步青云。京城繁华热闹,趣事多,规矩也多,容夫人幼年起自由自在惯了,总觉得在京城行事,人总得端着,真是疲惫。可天高路远,家中有老有小,容夫人想要回乡一次总是很难。可若有这机会,容夫人一定不会放过。
这一年多来,因为梁家家塾的事儿,容夫人觉得束缚感加倍了,趁着年后,托了个探亲的说辞,赶紧拖着儿子一道跑出来。
“若不是你在,咱们那败家哥哥,我才懒得多瞧他一眼,但是没办法啊,得借着他的名头,才能绕道来看你。”容夫人叹息,“听说他又卖了一片祖田,咱们家啊,这回是真什么也没剩下了。算了,好在他没找咱们姐俩救济,由他闹去吧。”容夫人一甩手,马上就把这小烦恼抛却掉了。
“对了,过几日龙兴寺庙会,要不要一起去?”周氏忽然想起儿时姐俩最期待的事。
“去去去,反正我在你家要赖上几天,有好吃的好玩的,你尽管来!”容夫人潇洒挥手。
而小院儿的那端,沈辑吃惊地看着两位夫人,咬着手指疑惑:“母亲今日怎么了?笑得像个小孩子。”
容恕垂着眉眼,正应沈轻要求画一幅斑竹,随口回答:“大概是因为她们原本也并不想长大吧。”
“为什么呢?我却好想快点长大。”沈轶也望向母亲的方向。
清明雨细杏花香,帘外微风,山色青光朦胧,半和雨,半和烟,路上行人纷纷,沈家几辆车马也在其中。
沈映、沈昀、沈轲、容恕骑马先行,然后是三位女眷和沈润竹所乘的牛车,最后是其余几个孩子和乳母妈妈的车。
刘嬷嬷因为深受沈轶沈辑多年训练,表现得相当淡定,面对孩子们的突发奇想反应极快,可谓身手敏捷、处变不惊,简直像个武林高手。而沈辅的乳母孙嬷嬷就没这个功力了,之前虽也有一个沈轻,但到底不是她的主要工作,而且一个沈轻又有沈轲盯着,确实掀不起大风大浪。如今车上是三倍的沈轻了,在他们影响之下,连沈辅都活泼多了,面对几个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的哥儿,孙嬷嬷完全跟不上孩子们的思维,只好一直保持瞪大眼睛的惊骇姿势,耳朵里嗡嗡颤着回音。最后,不甘落于刘嬷嬷后的孙嬷嬷,干脆以自己的身躯堵在车门口,至少保证他们不会滚出去。
自打丈夫升为京官,本不好美的张氏,在穿着打扮上也用心了许多,生怕进了京被人看不起。可一见到容夫人,也不得不承认眼界的差距。容夫人衣着颜色素雅,但衣料纹样瞧着就精致,张氏忍不住拉着容夫人取经,容夫人理解张氏的不安,也细细讲了许多什么汴京哪家衣料好、哪家香粉受欢迎,一路也是热热闹闹。
远远的,就听到唱赚的歌声,帘外人声鼎沸,车马也行不动了。于是大家下车下马,改为步行。
集市上游人熙来攘往,各类摊贩云集,吃食茶饮、玩具杂物、幞头鞋袜、绣作衣料、各类奇巧玩意儿无所不有,还有推着盘车沿街叫卖的小贩,货郎头戴红花儿,身上挂满种种玩具,挤眉弄眼地逗着小孩。
茶摊附近有些杂说人,围着一圈一圈的人,不时爆发大笑。卖茶人腰系长汗巾,拎着茶瓶,穿插其中。
沈辅和沈辑各自由孙嬷嬷和刘嬷嬷抱着,沈辅探着身子瞧,呀呀好奇,一双眼睛又黑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