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苏园儿（1 / 1）

青梧山地处梧州平原之上，占地极广，两座主峰云立其中。前山修有主殿，气派雄伟，是平日诸多弟子修行待客所在。后山绵延起伏溪潭无数，虽不甚高却山路蜿蜒，主峰之上建有“经阁”，供弟子精研典籍。

心情懊丧地少年漫无目的的闲逛，脑子里兀自还在胡思乱想。沿着溪畔行了一段，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李复年不禁有些好笑，原来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冒出了胡茬，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邋遢。“这副模样倒是挺像风道长的徒弟”李复年在心中哂然自嘲。

这段溪流颇深却不甚急，水中隐约有肥硕鱼儿游动，这些天尽是下河捕鱼叉鱼，心理和身体都紧绷了许久的少年没来由的想起小时候在草原宽阔的大湖上钓鱼的闲适时光，于是扔下包袱，在旁边大树上选了个长且韧的树枝，取出针线，将铁针弯成鱼钩的样子，再就地挖土，揪了些倒霉的虫子，拉开架势甩杆钓鱼。

李复年抓鱼的本事不低，钓鱼的手段可不怎么高明。时候一长更加心浮气躁，犯了钓鱼的大忌。他频繁抽动杆子挂上新饵，眼见鱼儿狡黠不上钩，就要气的跳下去一决胜负，突然察觉下游不远处有人正蹑手蹑脚的靠过来，少年用余光打量，竟是个女孩子蹲在不远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自己，显得格外感兴趣。这下李复年可来了斗志，男子汉气概直冲脑门，他装模做样的掂了掂杆，进而紧闭双眼全身放松，不再心浮气躁，反而放空自己气散百骸，本想借此凝神专注的少年进入了全新的境界，他竟清楚的感觉到树枝和细线的另一头，鱼儿游动的路线和劲道，在鱼儿咬钩不及吐出的一刹那提杆收鱼，一气呵成。

一旁观看的少女见大鱼上钩，不禁激动的拍起了手，这让起了半天范儿的李复年颇为自得。为了维持垂钓高手的风范，李复年收敛笑意，一本正经的搓饵甩竿，不时偷偷打量。

不远处的少女一身白色制式外袍，内衬鹅黄绸缎，看得出是高门大派弟子才有的统一服装，一双明亮闪烁的大眼睛嵌在玲珑娇俏的瓜子脸上，一头乌黑秀发随意扎了几个辫花，显得格外机灵和可爱。李复年从小很少跟女孩儿一起玩，即使北境民风彪悍，但男孩子们终究成日里玩的都是骑马打仗的游戏，后来与秦素莲相识，情窦未开的少年少女打打闹闹，只有结交了新鲜朋友的乐趣，并没有男女之情。此时少年看着娇俏可爱的少女双臂拢腿蹲在那里盯着自己钓鱼，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常言道“一心不能二用”，只顾斜眼打量少女的李复年早就失了神游通明的心境，不但鱼儿上钩而不自知，就连鱼竿脱手也后知后觉，待到纤细树枝被鱼儿拖着顺流而下，李复年满脸涨红也不好意思追赶，只能挠着脑袋讪笑。少女看见鱼竿飘走，先是“啊”的惊叫，然后不禁捂嘴大笑。

“我叫苏园儿，是白马书院的弟子，你呢？”山中午后，少女率先打破了欢笑过后的沉寂。

“我、我叫李复年，来自北境。”少年羞红的脸略有好转，但言语间已然磕磕绊绊，不敢正眼瞧苏园儿。

“哦。”少女显然不太了解北境，也不纠结“你来青梧山也是观摩白马之约的吧，你怎么一个人？你的老师呢？”

李复年心想这个女孩儿匠气太重，又不是谁都能拜入书院，江湖人士哪有称呼老师的，于是答道“我无门无派，是个江湖散修，就是来凑凑热闹。你呢，我听界安先生说白马书院不是在前面与别家会武，你怎么独自一人跑了出来？”

“你认识老师啊？”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起亮光，旋即又暗淡了下去“老师说了带我们出来游山玩水，转头又要和巨木书院比武。有青姐姐在，还有什么好比的，排队认输就好啦。”

李复年不知道这个青姐姐是何人，但显然是巨木书院的高手，他很好奇，于是问道“她难道比白马还厉害？你们不去看白马和山上高手比武，反倒来与她切磋。”

可能是少年太过没见识，苏园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青姐姐只比我大几岁，怎么可能比白马厉害，但是在同辈人里，她可从来没有过对手，将来怕也是要成为天下十人的。白马之约前面两场在前山主殿校武场比试，我们还能观看印证武学，最后一场是单打独斗，像我们武功低微的难以参悟有损道心，武功高深的又多有避讳，所以不会公开。巨木书院路途太过遥远，只有老夫子和青姐姐游历至此，老师非得让我们像青姐姐讨教，我嫌太过气闷，就跑出来啦。”

李复年恍然，自己与苏园儿年龄相仿，青姐姐比自己也要大上几岁，不知道比之同样大几岁的曾韩孰强孰弱。正憧憬间，肚子咕噜噜的打起鼓来，赧颜一笑，抬起头怯生生的问少女“要不要吃烤鱼？”

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的少女来了精神，扬起巴掌大的小脸使劲点头，两人就地忙活起来。苏园儿显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子，看起来像是两人捡柴生火杀鱼忙的热火朝天，实际上多数是李复年自己跑来跑去，偶尔指挥少女帮下忙，少女便屁颠屁颠的跟过去。

不一会，肥硕的河鲈已经滋滋冒油，李复年抄起插着硕大鱼头和大半截肥美鱼身的树枝递给苏园儿，自己则捧起另一根插着鱼尾的树枝，大快朵颐起来。苏园儿出身显赫，自小便娇生惯养，虽然拜入书院求学后也曾餐风露宿，但似这等席地而坐就地取材的事情毕竟没干过，因此既觉得新鲜又不知该如何下口。看着李复年投来期待的目光，少女终于下定决心，从鱼背上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随着细嫩甜香的鱼肉下肚，少女明亮的眼珠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她从没吃过如此鲜美的烤鱼，即使本就生在南方渔获丰富之地，打小家中厨师都是大江南北有名的老师傅，也没能让她感到如此香甜，于是一口接一口，将半尾鱼吃的干干净净。看着少女意犹未尽的样子，李复年很是得意，也不管犹在咕咕叫的肚皮，把自己啃了两口的烤鱼径直递给苏园儿，少女羞红了脸，怕自己吃相太过野蛮，又不好也不想拒绝少年的美意，略作思量，接过鱼尾撕下一半，剩下的还给少年，青梧山中，少男少女吃着同一尾烤鱼，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