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间难得（2 / 2）
且不说外面男客们看得目眩神迷，如痴如醉，天香楼上的女眷也心怀激荡。
以前那些小戏何曾有过这般登峰造极无与伦比的场面？
“好！真好！”湘云心中爽快，娇呼一声，站了起来趴在窗口，恨不得把身子伸出去。
她高兴的连连拍手，赞叹道：“虞姬真是绝了！这剑舞真真精彩！古人云：只应天上，人间难得。我今儿方知是何等心境！咱们虽无缘得见霓裳羽衣舞，能观虞姬剑舞亦可无憾了！”
这番话深得各位姐妹的赞同。
论喜悦之情，探春仅仅稍次于湘云而已。
这位贾家二房庶女，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此时亦心中激动，一双星眸舍不得眨一眨，生怕错过了某个动作某个神情某句言语。
她俏脸红润，赞道：“二哥哥说此戏极好，我听了还不信呢！想着好戏哪里就容易写出来演出来的？现在才知二哥哥说的倒还保守了！真是绝无仅有！”
终于看到了自己期待的情节，宝玉此时亦心情大好，如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忍不住摇头晃脑的吟道：“望彼美兮盈盈，缥缈欲仙矣！”
然终有曲终之时，虞姬舞罢，听得汉军四面杀来。
虞姬对项王千叮万嘱，盼其突围入江东，整军再战，一统河山。
最后绝唱响起：“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和垓下歌》
歌罢，趁项羽不备，虞姬拔剑自刎，就此香消玉殒！
诸女仿佛感受到此时虞姬的悲伤与决绝，各自眼含热泪，默然洒落。
宝玉亦心神剧震，心痛不堪，紧紧攥着拳头。
明知结局，却默默念着：“虞姬别死！别死！”
然历史早定，时光难溯，徒唤奈何！
戏已终，余音绕梁，剑光未散。
众人皆意犹未尽，如梦如醉，不知今夕何夕。
接下来戏班还有其他折子戏可供主家点选，可是观看过精彩绝伦的《霸王别姬》之后，再看其他，便觉寡淡如水索然无味。
众姐妹们议论纷纷。
探春心中一动，凑近问道：“二哥哥，你可认得这位柳二郎？”
宝玉遗憾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哪有机会认识？我也不得随意出去呢。”
说完，忽的站起身来说道：“三妹妹倒是提醒我了，得赶紧出去见见他！”
湘云听了，星眸一转，忙摆手招呼宝玉过来。
宝玉碍于林妹妹就在身边，不敢擅自过去，故作坦然大声询问是何事。
湘云是个神经大条的，早忘了刚才的玩闹，也丝毫没有顾忌的意思，笑说道：“我有一句好话儿，保准你听了高兴，不知你要不要听呢？”
宝玉被勾起好奇心，却不过去，忙问是什么话？
却见湘云扭头不再搭理他，无奈，只得离席走了过去。
湘云这才凑近他耳畔低声说道：“你不是最厌烦与那起子俗人打交道吗？既是如此，何不央老太太把他叫进来呢！”
贾宝玉一听，眼睛一亮，顿觉得这主意好哇！
自从《霸王别姬》问世，他便久闻柳二郎大名，早就心向往之，今日机会难得，如何能错过！
这时经了湘云提醒，他又想着，待在外面恐怕还有许多无聊应酬。
柳二郎乃是神仙般人物，定是不乐意的，的确该将他唤进来，图个清净。
宝玉说干就干，兴冲冲跑到贾母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摇动，撒娇卖萌问道：“老祖宗觉得这戏好是不好呢？”
贾母瞧他一眼，笑说道：“论辞藻论韵律，这戏多是通俗白话，自是比不上昆曲精致，不过是胜在别出心裁新鲜有趣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且还好，若是放到外面市井中，这戏定是人见人爱的。”
“既然这么好，何不赏他呢？”宝玉压着心底激动，继续撺掇。
贾母不是小气的人，也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新玩意儿了，痛痛快快说道：“便赏他两个银锞子！”
宝玉却仍不满足，得寸进尺，继续撒娇道：“老祖宗既然赏了他，何不叫他进来谢赏呢？”
贾母听了略有意动，却未开口。
她喜欢漂亮女孩儿，对男孩儿也一样。
俊秀的秦钟同样深得贾母喜爱，不仅允许他暂住荣国府，还特意给他添置衣物用具。
只是柳二郎毕竟是外男，让他进来于礼不合，她老人家不想带头坏了礼数。
见宝玉没脸没皮的只管央求，黛玉何等聪慧灵秀，怎会不懂他的心思？
想到多半是刚刚湘云在他耳边撺掇的，心中怏怏不快。
她虽喜这虞姬，喜得不过是舞台上的形象，并不想与这位柳二郎有什么交集。
于是罥烟眉一挑，微嗔道：“宝哥哥说话真是不过脑呢！又不是家里的戏子，又不是女孩子，怎好叫进来！难道让我们都回避了，只留你和云儿与他高乐！”
这话正说中了宝玉心声，听的众人都笑了，不愧是嘴利如刀的林姑娘。
湘云听她揭破自己，亦是羞恼，狠狠瞪她，林黛玉只做没看到。
贾母颔首，对宝玉说道：“玉儿说的有理！你若喜欢顽便去外面闹去！我也不要你陪着。”
宝玉被说的讪讪的，也就住口不提，只是心中遗憾不减。
这时，始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宝钗，忽然对薛姨妈使了个眼色。
薛姨妈接到信号，稍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昨日在宝钗提醒下，曾让小厮出去打探柳二郎的消息，略有所得。
与其自家独自面对这个神神秘秘的柳二郎，祸福难料，不如想让老太太掌掌眼，没准能看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妖精鬼怪！
薛姨妈便笑说道：“老太太，宝哥儿的话儿其实有些道理。”
有些道理？这从何处说起？众人听了都奇怪的看着她。
凤姐尤其嘴快，笑着打趣道：“哟哟哟！姨妈莫非太疼宝玉，疼的都老糊涂了不成？”
“你凤辣子才老糊涂呢！”
薛姨妈知道凤姐素喜调笑，不过是为给贾母逗乐而已，心里不恼，仍是瞪她一眼嗔骂一句，方才向贾母笑着解释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位柳二郎并非寻常戏子伶人，论出身也是位世家公子，只是喜欢串戏才创下偌大名声。说起来他和府里还沾亲带故呢。”
（戏曲情节取材《cctv空中剧院》京剧《霸王别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