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子遗孤（三）（2 / 2）

“说起来，宋画之中，儿子最欣赏的，还是宋人的图页画册，小巧玲珑，于尺寸之间见大天地。”

大太太倏而张目，程俊这才瞧见，这位大太太眼中仿佛有剑光寒气。

“你想说什么。”大太太飞快地捻着蜜蜡佛珠。

程俊：“母亲念佛，心可不定啊。”

大太太放下佛珠，神色冷肃。”

程俊又道：“为何要偷龙转凤，陷害于一七岁稚子？母亲觉得念几声佛便能洗去罪孽吗？“

大太太丢下佛珠，忽而一笑：“洗去罪孽，我有什么罪孽。”

程俊：“看来母亲精研佛法多年，未能化去心中戾气。”

大太太：“呵，老太太说我有罪，你个庶孽也配说我有罪么？”

程俊向挂壁上悬着的白衣观音像一躬：“《妙法莲华经文句》有云，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此据业力五道流转也。六界众生本无不同，母亲心存庶孽之见，自然念佛修行多年，只是一场空。”

大太太气恼：“你放肆！你这是不孝。”

程俊针锋相对：“母亲又何曾慈过？”

大太太厉声：“我凭什么要对你慈爱？我的儿子早夭，贱人的儿子却要生受这伯府的泼天富贵，我怎能让贱人称心如意。”

程俊见她状若疯癫，素衣乱扬：“我没有错，我能忍住不下手杀你已然是天大的善了，你只是毁了前程，起码还有一条命在！可我的儿子却没了，凭什么，凭什么花好月圆、天伦之乐都是别人的，只有我守着这冰冷的佛堂，一遍遍捡佛豆来宽慰我的失子之痛！”

“菩萨！”大太太撕下那卷观音像，“我没有错，错的是程节，错的是顾氏。”大太太忽而露出诡秘的笑来：“活该他早死，活该他继承不了这偌大家业，连带他们的儿子也变成前途尽毁的半废之人，我高兴得很。”

大太太忽而又蹲了下去，对着有些肖似程节的程俊痴痴望了一会，双目流下泪来：“节郎，你终于还肯回来看我了。”

程俊捡起观音像，心生怜悯：“你真疯了。”

大太太又道：“我不再为难顾氏了，我不再嫉妒了，你不要死，不，不是我要杀你，我不知道怎么，我就给你下了一味柴胡，我只想你多睡一会，我就能多留在你身边一会，可是你为什么不再睁眼看我呢。”

程俊悚然。

大太太长笑带泣，疯癫无状，外头涌出几个嬷嬷婆子，一把压住了大太太。

大太太的嬷嬷流泪：“好端端的，姑娘您怎么又犯病了。”

程俊将观音像放在桌子上，对大太太的嬷嬷道：“好好照顾太太，今天她说了什么，都不要当真，也不许外传。”

程俊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小院。

庭院深深深几许，碧瓦绣户中，有多少这样的疯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