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养生,送死(1 / 2)
城市的地下街道,和郊外相比,有些冷。
街区上空的照明,明媚而灿烂。春光仿佛毫无阻隔地透过了厚重的地层。
城区气温,常年保持在16~24度之间,随季节波动。这阵子正是春天,2~22度的气温,人体感觉很舒适。空气湿度也刚刚好。甚至还能闻到应季的花香。
但一种冷意停驻街头,仿佛寒冬的冷雨,把整个街区淋成了萧条的黑白。
几个穿着外骨骼的身影,陆续走出灰白色住宅楼的大门。
他们抬着担架。
乍一看,担架上只有一张陈旧的毯子。仔细一看,毯子里其实裹着个瘦弱的人。骨骼纤细,没有露出脸来。
“又是独居老人。”守在门口的中年人叹了口气,让过担架,走进了大门。
回答他的,并不是抬担架的人。
“69岁。女。刚好差一年,就能进疗养中心了。”一个背着包的年轻人低头查看手环,紧跟着他进了门。“而且,死者平时的健康指标不错。哪怕年满七十,也可以选择自行养老。”
“你说人一辈子独居,到底有什么意思?”中年人嘟哝一声。
“科长,我早都结拜了。不可能独居的。”年轻人低头继续看手环,“41房,在楼下。哎,这次不是地面层。这楼的电梯在哪?”
在城市的地下区域,为了避免压抑,每一层都是十米以上高度的开阔空间。
但人类住宅,并不需要这么高的层高。地下的每一座住宅都是五层楼,楼上两层,楼下三层。地面层和顶楼常常带着漂亮的小花园,可以展示给整个街区,社交牛逼症非常喜欢。社恐症更喜欢藏在楼下。
“按惯例,我们不能走电梯。”科长瞟了年轻人一眼。“还有,你别一脸好奇。沉痛一点。”
他们走楼梯,进入下面的第二层。楼层序号从上往下排列,简单粗暴。
41房,已经空无一人。
两人从进门,就开始记录影像。
一室一厅,只有二十平米。连厨房都没有。不过,厅里靠墙有个很小的饮水龛,住户不必从卫生间取水喝。
他们查看房屋布局图,打开饮水龛下橱柜的小门,关闭各种入户管道的总阀门。只留下电力。电不值钱,关闭反而造成不便。
接着就一样样地清点登记房屋内的大小物品。
地面和橱柜表面都相当整洁,独居老人生前很爱干净。家里唯一有可能腐烂造成污染的,是小桌上一袋新鲜紫葡萄。离开时,顺手带出去就行了。连保洁工作都省了。
他们两人是省养生署驻市民政局“养生事务办公室”的办事员。
名为“养生”,实际工作却是古话“养生送死”的后面两个字。
他们需要登记遗物,查找家属,委托第三方为稀有遗物估值,而后通知家属参加葬礼,向家属移交价值低于法定限额的遗产,通常是些纪念品和小额金钱。
大额遗产如房屋产权等,以及无人认领的小额遗产,通常是要充公的——归属到国家民政部,而后交给本市民政局,该卖的卖,该扔的扔,该运营的托管运营。
物品登记得很快。
柜子里翻出来的衣服和杂物不多。这个小套间,一个人住刚好,屯不下多余的东西。
记录工作影像的同时,自动调用的专用模块,就鉴别出了所有物品。
没有任何价值不明的东西。死者遗物,全是平凡无奇的工业产品。连块河沟里的雨花石也没有。如果出现哪怕一块天然的碎石子,也是需要第三方专业人员参与估价的。
“走吧。”科长回到门口,关闭了影像采集。
年轻人有点舍不得:“老太太年轻时挺美啊。”
他忍不住回头张望。
死者的床已经被他们用一次性防护材料罩了起来。但床头板上方的墙面,从屋顶投影而来的艺术照,还在循环显示,有几幅妩媚得令人意外。
“人年轻时候都美。”科长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