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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意未料南宁遭困,血气升以泽量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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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上,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正和面容清秀的青年侃侃而谈,两人此刻相谈甚欢。老道眉眼低垂的讲着长篇大论,青年听着,凤眼中时不时闪出狡黠的光芒……

顺德十年,玄英一月二十七日

菁土,诀安城,诀安县,皇宫

皇宫,温诀安寝宫

戌?万物灭尽?阉茂

素雅而不失奢华的寝宫内,此刻正陷入一阵忙碌。两名宫女急急忙忙地为香炉内点上安神香,一个瘦削宫女端着碗香茶,朝珠帘遮罩的凤榻走去。立刻有两名宫女替她撩起珠帘,令她可以畅然无阻的进入。

“公主受了惊,先喝杯热茶吧。”宫女跪在榻前,奉上热茶的同时,谨慎地拿眼扫了下床榻。

温诀安在床榻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做梦了。

噩梦。

她梦到,她独自一人在一条行驶在碧江上的小船上端坐观景。江水像匹墨绿的缎子,在日光下抖动。太阳洒下来的光射在水面上,像是一个个柔跟的光环沉没在江上。

那夹江两岸连绵起伏的高山,有的耸峙云霄;有的横枕江面;又有的好似卧虎立羊。江水滔滔,美景如画。

可突然之间,江流变得狂暴了,江水像滚沸了一样,到处是泡沫,到处是浪花。江水将小船高高掀起,又尽力砸下,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可两手只能用力抓着船舷。

她知道。如果遇险,她会像一个水泡那样顷刻消散。

但可怕的还在后面。

那远处的高崖突然劈头盖顶崩落下来,江底的礁石居然像狼牙一样遍布江底,那滔滔不绝的江水,中途也变成了直下千仞的飞瀑。

温诀安的心脏几乎要跳破胸膛,她想要喊,但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干瘪,没有气力。双腿之间热乎乎、湿漉漉的——居然尿裤了。

这凶险的江水,彻底扯碎了温诀安的胆量。

但可怕才刚刚开始。

船底突然游过一条长长的、粗壮的黑影,露出水面的黑色脊背上,有着弯刀状的鳍,冰盘大小的鳞。

冲天的水柱炸起,那条黑影从水面上探出了长长的脖颈、小船般大的脑袋——是条百丈的黑蛟。

温诀安看着那黑蛟灯笼般大的金瞳,惊恐的大叫。但这似乎反而引起了黑蛟的兴趣,它张开如血盆一样的巨口,伸动脖颈,要连船带人一起吃进肚去。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巨烈的震动,令黑蛟缩回了脑袋。

远处,走来一个双睛似电、头颅如山的天王。他身穿青甲,右手持偃月刀,左臂盘一条青龙,正踏着江水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每走一步,都掀起巨大的浪花,散发着一股绝望而凛然的死气。

这强烈而恐怖的气息,压迫着黑蛟不断后退。

温诀安一阵窃喜。

但这位天王似乎并不是来救她的,那双巨大的凤目只是像看蝼蚁一样扫了她一眼,手中如高峰般的偃月刀便呼啸着落下,带着狂风,闪着寒光,即将砸在温诀安所在的小船上……

在这时温诀安大叫着醒了。

“公主,公主?”

宫女的叫声将温诀安唤回现实:“边疆又有折子上来了。”

温诀安木然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接过宫女手中的热茶。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的噩梦,回想起来是天马行空,可那真真切切的恐惧……真的让她尿了裤子。

这梦是不是预告着什么?温诀安想了想,决定招会解梦的刘怀来看看。

“刘卿以为如何?”温诀安叉起手,打了个冷颤。

对面的刘怀面露难色,头顶居然冒出了汗珠。温诀安看出了他的为难,便开口道:“刘卿但说无妨。”

刘怀捏着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然后搓着手想了想,慢慢开口道:“此梦……是谓大不祥。”

“怎么个不祥之法?”温诀安绞着手问。

刘怀勉强开口道:“高崖崩落,是谓朝堂瓦解;水底暗礁,是谓朝廷党争;江水变瀑,是谓人心尽失、局势急转而下……唔,至于天王与黑蛟,臣尚不得而知……”

他说到这里,拿眼瞧了对面的温诀安一眼,后者脸色惨白,瘦弱的肩膀因为寒冷而抖动着。

“难道我拼的全力,也阻止不了大厦将倾吗?”

温诀安扭头看向殿外的月亮,眼睛里滴出泪来……

曌军突然犯边,势如破竹,情势直转而下,在他心目中的那些贤臣重将,竟然不是战死就是望风而逃,风声鹤唳之间,不过区区数日,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的菁国竟然就到了风雨飘摇之际,如今国事至此,哪里还有半点转机?

难不成大菁祚到了自己这里真要断了吗?

想到此处,柔弱有余的温诀安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管是在何处,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先还是哽哽咽咽,不久便是放声痛哭,在这如同坟墓般的大殿之上传出凄凄惨惨的哭号之音,到也合景。

本就遑遑的刘怀愕然之余,却是愧疚欲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跪倒之际,他将脸埋的深深的,不然人看见自己脸上的忧愁。

顺德十年,玄英二月四日

菁土,南宁城,南宁县

未正?阳向幽

橐橐的脚步声响起,一大队卫兵匆匆登上城头,朝北方跑去。这一长串队伍的左侧恰好暴露在西方偏斜的日光之下,甲胄泛起刺眼光芒。远远望去,好似城墙上缘镶嵌了一条铁质亮边。

为首的是南宁城守将赵尔,他跑得最为狼狈,系铠甲的丝绦没扎好、护心镜也歪歪斜斜的半挂在前胸,头盔则是根本没带。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整理仪容,而是带着士兵们一味朝着城楼上狂奔。

所有人的表情既困惑又紧张。

就在刚才,他们接到了庞太师到来的消息。赵尔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个没有皇子可教的太师来这里干嘛?

可莫名其妙不等于置若罔闻。既然庞德还挂着太师的官衔,他作为菁国的将军就要去迎接。再者,万一来人是顶着“太师”头衔的细作呢?在这个非常时期,一点疏漏都不能有。

所以他连忙调集了十几个卫兵,披挂整齐,自己亲自带队前往查看。

他正疾步走着,面前突然闪来一道人影。赵尔被吓了一跳,连忙刹住脚,正想开口骂时,却看清了对方的脸。

面前站着的正是庞太师,庞德。

短短十二天,曌军已经攻下三座城池,并朝国都方向推行了近千里。这般迅捷的速度,令所有人胆寒。温诀安在一边派人去列国游说,请他们伸出援手的同时,派庞德来南宁城监军。

南宁城的位置太特殊了。

它有着独特的地理优势。南宁城建在莫陵江南岸的南宁山上,其山突兀耸立,高约百丈,三面被曲江、容江、莫陵江分别环绕,呈长形半岛,四周陡壁危崖。

在百年前,名臣于玠率领军民十六万人在南宁山上修筑了南宁城,城高二十仞,城中储粮。西门内有天池,可蓄水养鱼,又开挖了十三处小水池和九十多眼水井。

这些将南宁城要塞构筑成为了一个及其坚固难以攻克的据点。同时,江中布置着水师战船,又从南宁城起,向南北各筑一条陆地工事,沿莫陵江和曲江陆路也被控制在南宁城守军手中,切断了曌军攻略菁国都的必走之路。

如此重要之地,必须要有要员来监军。

于是庞德便成了这个监军。

“太师到此……有何贵干?”赵尔一转眼珠,讨好般地问道。

庞德揣着手,冷冷地回答:“曌军将至,特来做监军。”

赵尔心中立刻腾起一丝不满之意。来做监军?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监视他,估计自己一旦有了投曌之意,庞德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不仅如此,这个狗屁不懂的庞德也许还会干涉自己的判断,令菁军战败。

他娘的。赵尔在心中狠狠地啐了口温诀安。

“那敢问……曌军现在何处?”赵尔轻蔑地挑了挑眉。对于眼前这个没皇子可教的老夫子,他现在可是没有任何敬重。

庞德皱起眉,用下巴尖一指远处:“曌军的大将宁泽,此刻正帅宁军与突威军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来,目下离此只怕不到二十里了。”赵尔的眼皮猛地一跳。

“太师此话当真?”

“如若不是,我这颗头你尽管拿去。”

赵尔忽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大声下令道:“全体士兵上城墙!哨马分四路去城外二十里探!”

庞德轻轻冷笑着,将目光投向远处,却惊讶的发现天际边的地平线上,有一道高高扬起的黄烟,正透着一股可怕的杀意朝此处移动过来。

一旁的士兵似乎也发现了那滚滚黄烟,对赵尔道:“不必了将军。”

“嗯?”

赵尔扭过头,顺着士兵的指头看去,目光正好撞上那刺目的冲天黄尘。

烟尘中所携裹着的,是突威军的两千先头部队。他们连人带马浑身都覆盖着银色的铁甲,手中紧握着兵器或黑色旌旗。三角的旌旗上绣着白虎,在黄尘中格外刺目。

“这,这……”庞德有些慌乱。

这时候倒是突出赵尔超凡的军事素养来了,他没有像庞德一样呆愣在原地,而是立刻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敌袭!全军登城!备战!备战——!”

赵尔一把揪起庞德的衣领,如同拎小鸡一样的将他拎起来,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还有二十里吗!?”

“我,我我……”

庞德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根本没有想到曌军会来的这么快——他们简直是不要命般的行进。

“混蛋!”

赵尔大吼着推开庞德,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刀,挥舞着长刀指挥着刚刚登上城头的士兵:“把箭都给我搬上来!多搬来些木头、石头上来!快!快!”

在南宁城的守军仓皇备战的同时,宁泽麾下的大军正浩浩荡荡地朝着十里外的南宁城行进。

通往南宁的大道上。一名宁军斥候策马飞驰而来。

他眉头紧锁,显得十分焦急。马已经跑得很快了。他犹嫌慢,又狠狠加了一鞭。马儿受不住疼,发力狂奔。马蹄翻飞,几乎要腾空了。这单人独骑如一支利箭直奔远处进发的宁泽大军而去。

“报——”

斥候冲到在战马上玩着鞭梢的宁泽身旁,高声报道:“禀报将军,前方十里便是南宁城,突威军两千先驱已到城下!”

宁泽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转头看向一旁身裹金甲的中年汉子:“戚将军,我意为要加快行进速度,速战速决。”

他面前的中年人现为突威军将军、朝中三品大员,戚为逸。

“兵贵神速,我同意。”戚为逸目不斜视。

“好!”宁泽微笑道。他招来两名亲兵官儿,仔细吩咐道:“通传全军,加快速度!”

“喏!”

顺德十年,玄英二月八日

菁土,南宁城外

巳正?隅中?大荒落

这是宁军与突威军兵临城下的第四日,一次长达四个时辰的攻城战刚刚停止。南宁城墙上,死尸遍布、鲜血满地。死一般的寂静中,几名侥幸未毙的士兵正在将城楼上的尸体拖下去。

城下尸骸累累,曌军虽已四面合围,但身为要地的南宁城却依然挺立如故。

此刻的曌军营中也不好过,伤兵有三百余人,死在攻城途中与城楼上的也有小一千。曌军的大营中,正陷入一片伤兵的哀声中。

“妈的!南宁城,跟他妈铁桶一样!”一名穿着墨甲的年轻都尉走进中军大帐,狠狠将手中的头盔扔在案上。

他叫宁无歌,是宁泽的亲大侄儿。现官任从八品御侮校尉,在宁军中任步兵营都尉。

宁泽阴沉着脸一挥手:“骂什么?少安毋躁。”

“喏。”宁无歌对他行了个礼。

“他说的也确实不错,南宁城跟铁桶也差不得多少。”

戚为逸似乎并不着急,慢慢开口道:“南、北、西三面环水,地势十分险要。这里有山水之险,也有交通之便,经水路及陆上道,可通达南宁周围各地城池。”

宁无歌皱着眉,用右拳砸了下案角:“派降人前去招降,监军庞德严辞拒绝,并杀了使者。我军必须以武攻下南宁。”

“嗯,这点说的不错。”

宁泽用尾指扫扫腰间玉佩上的黄穗儿:“关汉白所部的关靖军与肖青所部之荆砺军,此时已攻下合州旧城和渠江流域的礼仪城、平梁城,将南宁城与外界的联系全部切断。”

“而且,占领礼仪城的同时,关汉白还派一支三千人的水军进攻忠县、涪县,断绝下游菁军的增援,使南宁城完全孤立无援。”

宁泽说到这里,不由得微笑了起来:“这下,我看南宁城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这时,一名小校走进帐中,递上一只华贵的紫纹锦匣,口中言道:“敌将手书。”

宁泽脸色变了变,心中有些奇怪,难不成是什么挑衅的书信?他一边想,一边接过锦匣。

锦匣四方四正,上贴着一道红细封条,上书“曌将宁泽亲启”六字。宁泽撕下封条,打开锦匣,里面放着一份银边书状。

宁泽拆开文书扫了一眼,不由得冷笑道:“我刚想要探探他们的虚实,他们倒先把答案送过来了。”然后把它往戚为逸手里一丢。戚为逸接过去略看了看,这书状来自南宁守将赵尔,上面写了南宁城军民誓死不降,与城共存亡,让曌军放弃招降的念头云云。

“废纸一张。”戚为逸将文书扔在案上。

宁泽对这个菁将送来的文书不感兴趣,他用指头磕了磕案面:“首要之及,要想想怎样破城,南宁城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不走招降此路,还真是难为。”

可这是,他注意到一侧侍立的宁无歌轻轻咳嗽了一声,一双细眼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往那张文书上瞟。

宁泽眼前倏然一亮。

外人看来,这只是简单的一封知会,可在熟知官场的人眼里,却大有深意。

首先赵尔送这封书信便有问题。

两军交战,彼此都恨得牙根痒痒,怎么可能还互通书信?赵尔在信中反复说“南宁城军民一心,誓死不降”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在欲擒故纵。

他有降曌的心思,但碍于庞德这个监军所在而无法挑明?

宁泽探出手,抚摸着生着长髯的下巴。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对宁无歌吩咐道:“你去,把降将刘安白叫来。”

“喏。”宁无歌疾步走出大帐。

“怎么了?”戚为逸有些奇怪。

宁泽捏起被丢在案上的书状,一边仔细端详,一边回答戚为逸道:“有点蹊跷,赵尔这小子可能有降心,但是碍于某些情况,不便挑明,所以发来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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