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贤王苦赚蝉默城,项王诡算北燕骑(1 / 2)
泥泞的草地间掺着血水,遍地的尸体和鲜血让这片草原变得赤红。残破的军帐中,无数依跋军俘虏惊恐万状地“筛糠”,而军帐外,楚军的铁蹄仍在践踏着北燕人的尸体……
顺德十年,青阳六月二十日
亥初?皆坚核?大渊献
北燕土,乌鲁古
两只飞鸟从远远的雨空掠过,横飞到更遥远的云雨去。仿佛一道光明划过混沌,它们如灵性的火花,在这天雨浑茫的黄昏,以横飞的美感谱写诗意。
雨,慢慢停了。
“该怎么办?”陈嘉坐在战马上,手指不安地敲击着剑柄,开口道:“降兵四千又五,辎重颇多,我军死三十,伤一百又三。”
“我与贤王定的战略是我带三千骑兵直突蝉默,在其后方扰乱,而贤王领兵攻城。”项宇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坚定,他道:“二者缺一不可。”
项宇叹了口气,又道:“半月之内必须攻下蝉默,不然我们会被北燕大军反围住——今日已然误时了。”
陈嘉望向远处瑟瑟发抖的北燕人,眼神深邃:“俘获战马两千匹。要按你的思路,我们就要丢下一百三十名伤兵,再杀两千名降俘,摒弃辎重,轻装驰至蝉默。”
杀降不是个光彩的事,甚至会影响以后的作战,一旦北燕军认定楚军会杀俘虏后,就会拼死抵抗——投降是必死,奋勇杀敌还有一线生机。
但目下的情况,杀降确实是最优的选择。
“陈嘉,你还不明白吗?”项宇的一双虎目望向陈嘉,眼底尽是狠辣,他冷冷道:“战争是残酷的,不能保一子而失全局。”
“你计算好人数,杀吧。”项宇的声音冷冰冰的,让人毛骨悚然。
说完,项宇调转马头,朝着不远处的楚军营地走去。
“好。”陈嘉摁摁眉心,勉强答应道。
他抬头看向远处,月越来越明,星光越来越飘渺。幽蓝的苍穹是那么深邃,玉盘似的月亮在云中穿行,在幽蓝的苍穹中显得格外皎洁;高悬于空,俯视天下苍生,绽放着冷冷的光,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高贵中带着冰冷。
夜空中闪耀的星星表明,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杀!”陈嘉发狠道。
顺德十年,青阳六月二十一日
巳正?大荒落
北燕?不知名地
一阵大风吹过,无数草根随风而动,形成层层波浪。高草坡上,一骑孤立。
周玉明手持长弓,一双凤眼微眯,在这片草坡上寻找着野兔。
突然,他凤目一亮,开弓拈箭,随着劲弓一响,一箭破空而去,正中不远处要钻进草坑的小兔。
周玉明脸上一笑,连忙驱马赶去。他骑术颇精,就在战马即将飞驰而过时,他夹紧马肚,狼腰下探,长臂一舒,将地上的野兔捞起。
那只小兔还没死,却才一箭只是射中了它的后腿,此刻这小兔四条腿微微颤抖,口中微有白沫,一看就是吓的不轻。
周玉明轻叹一声,伸手将那小兔丢在地上:“留你一命,也算为我积些阴德。”
那只小兔脚才落地,便飞一般的去了。周玉明双腿夹紧马肚,仰躺在马背上,望向天空上的白云。
他盯着一片白云,冷笑着用北燕话祈祷道:“长生天,保佑我吧,三日之内,蝉默必破。”
“喂!那位小哥儿,可否借水囊一用?”
身后突然响起银铃般的声音,周玉明扭身望去,不远处两人一骑,正在慢慢接近。
枣红马上,坐着一名飒爽女子,而马头侧旁,走着一名黑靴小侍。
那马上的女子头戴华丽孔雀冠,穿一件浅绿荷花纹圆领袍,腰系蹀躞带,上挎一朱红小鼓,簪星曳月。
周玉明的目光率先被女子头上的孔雀冠所吸引。
这孔雀冠做工精巧,匠人将孔雀与冠帽合二为一,冠上孔雀翘首远眺,有着天蓝、浅绿、红黑诸多彩丝织成的美丽羽毛,设计精奇,妙手天成。
这肯定是个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
“姑娘海棠醉日,可否通名?”周玉明开口问道。
那女子见周玉明生的俊俏,便与他色授魂与,轻声回道:“小女子姓林,名知意。”
周玉明一眯凤眼,将角弓放回弓囊,打马向前,再度发问:“看姑娘打扮、姓氏,不似北燕人。”
“确然。”林知意示意下人勒住马,转头问道:“敢问小哥儿姓名?”
周玉明摇摇鞭梢,回道:“我姓周,名玉明。”他勒住马,将腰间的水囊递与林知意,而后者接过水囊,眼中尽是痴迷。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
眼前这人,生的清新俊逸,看脸上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一双凤眼闪亮。身上穿着件窄袖青云绣袍,显猿臂修长,腰间被蹀躞带一束,更显狼腰劲挺。
草原上可没有这般奇男子。
“周玉明……好一位傅粉何郎。”林知意喝了口水,秋波暗送,可周玉明却好似眼瞎,凤眼环顾四周的草地,就是不看她。
周玉明其实也深深被这个女子的容貌所吸引,他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北燕基本都是草原,北燕女子每日辛勤劳作,风吹日晒,脸上都是酱紫色,不然便是被朔风吹就得红脸庞。
可眼前这个女子,生的一张俏脸,手指纤细,完全不像北燕人,再加上那顶孔雀冠,更加坚定了周玉明心中所想。
这女人肯定不是北燕人,就算是,往上数两代,也肯定不是。
周玉明甩甩缰绳,正要再度发问,远处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周玉明迅速持弓抽箭,凤眼死死盯着一处草坡上。
“王爷!”
远远的,两骑转过草坡,周玉明离得远,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来人都穿着关靖军的盔甲,肯定是自己人。
“王爷,楚军军报。”
关汉白双手递上战报,然后瞥了一眼林知意,有些警惕地问道:“这女的谁啊?”
“不认识,借水囊的。”周玉明将军报展开,快速扫了一眼,喜道:“不愧是楚王,此等骁勇,千古无二。”
周玉明将军报塞在腰间,抓起缰绳:“回营。”
“王爷等等。”关汉白驱马过去一拱手:“你忘了件事。”周玉明有些疑惑:“何事?”
关汉白乜了眼林知意,低声道:“这女子衣着华丽,体态优雅,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倘若她回去言说,她阿爷再报了官……王爷,功亏一篑啊……”
周玉明眉头微皱,云淡风轻道:“那就杀了吧。”此言一出,一旁的林知意被吓的花容失色,急急驱马要跑。
“你跑不过我军中的羽箭的!”周玉明大声道:“你若不跑,我保你活命。”
林知意立马勒住了马,一名关靖军士兵赶上去,夺过她手中的缰绳。
“依你的意思,该怎样?”周玉明对着关汉白问道。
关汉白眉头一蹙,冷声道:“女的也许对我们有用,带回营里,至于那个侍从……直接杀了吧。”
周玉明一挥手,做出一副“随你便”的样子,便要驱马回营。
而此刻,林知意突然开口了:“我阿爷是曌朝中的大员,你们敢如此对我!”
这话一出口,林知意立即发觉不对,她看见,周玉明和关汉白的脸色在一个弹指间变了几遍。
“你阿爷姓甚名谁?几品官员?现居何职?”周玉明淡淡问道。
可林知意没有答复。
关汉白驱马过去,掣出手中钢刀,慢慢对准了那个黑靴小侍的咽喉,似乎马上要刺穿那侍从的咽喉。
就在这时,林知意急切地回答道:“我阿爷官居三品,任户部侍郎。”
关汉白没有撤走刀势,也不说话,只是用虎目冷冷盯着林知意。
“你阿爷是林柏林有德?”周玉明试探着问道。
林家的势力在曌国中不可小觑,不光三子林柏在朝中任正三品的户部侍郎,而且林家常年经商,常常到北燕贩卖丝绸、盐巴、铁锅等物件。每次数目巨大,收益可观,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大贾。
林知意的答案很简洁,“正是。”
周玉明与关汉白相视一眼,似乎确定了某些事,关汉白将横刀收回刀鞘。
“再敢放肆,我大曌的铁骑将踏平你们的部落!”
林知意这句话才出口,周玉明与关汉白便大笑起来,握着枣红马缰绳的那名士兵也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合着她是把咱们当成北燕鞑子了。”关汉白拍着马鞍大笑道。
林知意还要说话,却突然觉得周玉明有些面熟,一双凤眼中透着森森的杀气。林知意心里转了一圈,陡然想起一个人名来。
“你是……六皇子,贤王?”
林知意一开始只是觉得周玉明颇有英气,可仔细看了一会,却又有几分面熟。她仔细想了想,才记起之前陪阿爷赴宴时见过这贤王,只不过一时忘了。
“你认得我?”周玉明脸色一变,将笑容收住。
“贤王爷常年征战,小女子在宴上有幸见过尊颜一面。”林知意心中急转,风闻这人自还朝后便总是带兵出征。今日一见,可见传闻是实。
周玉明笑着摇摇头,对着关汉白和那名士兵一招手:“回营!”
顺德十年,青阳六月二十四日
午初?阳气炽盛
北燕土?蝉默城外
一只金雕飞快地掠过高空,却突然被一片银色的光芒晃花了眼。
待得视力恢复,它才看到,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支大军,光芒即来自阳光在那一件件盔甲上的耀眼反射。
炽热的阳光洒在曌军士兵的银甲上,将铠甲上的甲片烤得烫手。
此刻,士兵们的目光齐齐注视着远处由砖石累就的城墙——那是蝉默城。
“北燕三大城,蝉默、朝乌还有京城燕南。哼,眼下怕是要没一座了。”方子信冷笑一声,望向碧蓝的天空。
“这可不好说。”关汉白望着远处巍峨的城池,眼神中满是忧郁:“北燕大片都是草原,鲜少建造城池,所建城池之地,必有三大特点。”
方子信好奇地问道:“哪三大特点?”
关汉白啐出口中的薄荷叶,正要回答,一旁的周玉明却抢先道:“足水,足食,足人。大片的草原不适合种庄稼,而北燕三大城所在地都是粮食收成很好,且傍水之地。”
“那足人该做何解?”方子信问道。他在诗书上的造诣颇深,但对打仗这种事,基本一窍不通。
周玉明伸手一指远处的城池:“蝉默最少有居民二十五万,守军三万。人多方能带动经济,否则北燕的大汗才不会在此处建城。”
“六哥儿,该商议一下怎么攻城了。”崔鼎在一旁提醒道。
周玉明将头上的狻猊兽面凤翅盔摘下,用鞭梢一指远处的蝉默城城门,道:“还商量什么,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做攻城用具了。况且这草原上连根竹子都没有,怎么攻城?依我看,还是先去和守军斗将吧。”
攻城难,难在一个登字和一个破字上,登必然是登城墙,楼车这些个大物件不说有多难造,单单是拉上战场就很艰难了,有护城河的地方过不去,有羊角坡的难上去。没有这些防御的城门有重兵把守,火油等物一倒也就作废了,单单是工具这一项就花费不少时间和人工。
眼下确实是可以选择梯子这种轻装攻城,便宜好造还方便运输,可是这里虽不是草原,但连树都没有,根本没法造。
眼下他们一样攻城用具都没有。
周玉明叹了口气,摩挲着凤翅盔上的珍珠鱼皮,沉声道:“项王下令,让我在半月内拿下蝉默,我们已经围了两日了,顾不了许多了。”
如果要是时间再充裕一点,曌军有几十种法子攻下蝉默。可眼下时间紧迫,只有半月之期,这让曌军们十分为难。
崔鼎摸摸颌下的短髯,拱手道:“末将愿打头阵。”关汉白也争先道:“我也愿往!”
“用不上你们,本王亲自来。”周玉明凤眼一亮,摸了摸额头。
“这……”崔鼎与关汉白相视一眼,劝道:“王爷,您千金之躯,若有闪失……”
周玉明一挥手,厉声道:“不必劝了,我亲自去,若不能斩了守将,倒不如死了好。到时我会诈败,引他帅兵赶我,你二人立即将其围杀。”
他用手理理白耗牛尾巴做的盔缨,将凤翅盔重新戴好:“传令,崔鼎点三千楚军与我,我亲去城下搦战!”
“喏!”
蝉默必须要攻下。
而且还要快。
北燕地处北方,正在曌国后方,想要对列国,必须先要扫除后顾之忧。所以曌帝先派兵攻打北燕,只要北燕一灭,曌国压力骤减。到那时再对列国用兵,可要轻松多了。
而如何灭掉北燕,用兵之法全靠周玉明与项宇两人权衡,项宇的战略是“兵贵神速,直击要害”。
北燕三大城,燕南、蝉默、朝乌,此三城人口密集,是为北燕之国本。只要伤之其一,北燕就若损之一臂。
按理说曌军围住蝉默城三月也能达到这个目的,可项宇偏要求快,将三月硬生生压至成了半月。这给了周玉明前所未有的压力。
“城上守将,可敢下城一战!?”周玉明一身甲胄,横刀立马对着城上大叫道。
他的身后,三千楚军骑兵在蝉默城东门一字摆开,明晃晃的兵刃闪着耀眼的光芒,彰显着嗜血与狠恶。
倘若守城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他肯定会选择保持实力,闭门不出。凭着蝉默城中的储备,就是被曌军围上一年也无碍,可守城的曹障却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儒将。
曹障,字伍俊,是北燕帝一个妃嫔的侄子。他今年三十五岁,刚刚被放到蝉默城当将军,正是意气风发轻狂的时候。而恰在此刻,曌军攻城,这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刺激。
于是,曹障做出了一个让守将们困惑,且认为他疯了的决定——出城迎敌。
随着城楼上的三架羊皮战鼓敲响,城门也被缓缓打开,一彪军马如风般杀出,马蹄隆隆,扬起地上为数不多的草屑。
对待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周玉明却笑了,他讥讽道:“守城的见多了,没见过往下送城的。”
“哪个是北燕主将?且来与我战上三合!”周玉明驱动座下青马,持偃月刀上前搦战道:“三合敌不过我,便赶紧献城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