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十九·影遮蟾宫处,月海燃硝烟(1 / 2)
换做以往,因为频繁的读心而已经把感情定义为不必要的东西的我,在这种时候,就算会去做事,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主观想法。然而现在不同,我凝视着面前的银白三角传送阵,心里升起了一股使命感。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和事,使得我对待别人更加认真了,我意识到,并不是只有自己有要保护的东西,所以大家才都会尽可能以良善待人。
袿姬走到了我身边,一手轻轻拂上了脖子,扯下了什么东西。那是以三枚勾玉串起的项链,勾玉有红黄蓝三色,颜色纯正、表面光滑,显然经过了长久的打磨。她把它们从项链上拿下、分别放置在了传送阵的三个角顶上。
随之,银白色的光块开始镂空,显出了魔法阵的样子,有着各种看不明白的符号,流动在我们周围。
“我先走,两位,一定要面朝黄色玉的方向,那个代表月都。”袿姬朝我眨眨眼、说了一句。我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有些伤痕,但看到她乐观的神情,还是没说什么。她两步走进阵中,片刻之后,身体化为白色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飞上了高空、穿过了被打碎的穹顶,消失不见了。
我于是照做。身边微微的燥热,我感觉眼前尽是白色的光亮,而后刮起了强烈的冷风,我不得不紧闭起三眼。仅仅几秒之后,我感觉周围静止了下来,没有剧烈的运动带来的失重感,也没有风了,我的双脚也触到了地面或者是什么东西上。我睁开眼睛重新看了看四周,这里……
借着星光,我看清自己落在了半截焦黑破烂的墙垣之下,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月、月都不会已经!
这里似乎是某处带有围墙的房屋后院,当然围墙已经塌下来半截、露出一个洞了。意想不到的是,墙垣下竟然趴着一个蓝衣月兔、灰黑色外套从显得有些无力的肩膀上滑落,长长的耳朵耷拉着贴在地上,长发披散着,沾满了灰尘。这、这不是?
我赶忙趴到她边上,把她翻了过来,轻轻试探着鼻息。原来没有死……呼,吓死我了。我轻轻拍了拍她:“鉴璃小姐,你、你还好吗?能听到吗?”
“咕……是谁……谁啊?”她慢慢睁开了亮红色的眼睛,眼神有些迷离地看向了我,“咦?觉小姐……我只不过睡了一觉,您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还有,我看起来……很像死了吗?”
“……吓我一跳呢,还好你没事。”我点了点头,“这里发生什么了?”
“如你所见,当然是战争……已经开始了。”
我回望着大街,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烟味,灰色的世界之中废墟随处可见,原先整齐华丽的沿街店铺,现在只剩东倒西歪的牌匾和埋在碎石里一闪一闪的灯火了。
“不妙啊……希望我没有来迟。等等,蕾米、袿姬……她们在哪里?”我踩上墙头,除了废墟,依然是什么也看不见。而月都的空气,却已经变得冷了。
“和同伴走散了?对了,您怎么到这里来的?”鉴璃小姐如此问我,一边转身走向了看起来没怎么受损的石头方块小屋,“这边,您肯定会对月都的武器感兴趣的……”
“大概是,通过空间跃迁……之类的,一过来就看见你趴在碎石上了。诶?月都的武器?我也能用吗?”我跟了上去,一边继续和她说着话。
这屋子没有门,与其说屋子倒不如像是个石头帐篷。里面亮着灯,与月都的风格截然相反地,那是昏黄的油灯,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面前墙上的铁柜里存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短的我可以一手握在手心,长的大概要用肩膀来扛。
“嗯……手枪,步枪……您的视力一定很好吧,觉小姐?我觉得这个宝贝很适合你。”她拉开其中一个柜子的铁网门,里面是一把细长的“枪”,一端粗些、另一端有着细长的管子作为发射点。枪身上,还装着个奇怪的筒子,黑洞洞的,两端有玻璃。
“这、这是?”我有几分紧张地双手接过,这东西有些重量,但好在我并不会拿不起来,“该不会不小心击发吧?”
“不会,它有保险呢。接下来我要教你怎么和这个宝贝好好配合……它是一种能在做到隐蔽的同时,从极远处对敌人造成致命伤害的武器,对精准度有着极高的要求。如果您能胜任……”
“那么厉害啊……”我捧着它,有些难以想象这么个小铁疙瘩有那样的威力,“我可以吗?”
“我改造过它的瞄准镜……啊,我是说上面那个带玻璃片的铁筒,”她微笑着说,一面拿上了另一把样式相似的枪,“所以它不会很难用的。来吧,我来教你。”
“啊、好……不过,这玩意能挽救一场战争么?”我跟着她走出去,重新又到了塌陷的墙口处。这里正对着街拐角,显然在这里盯着敌人是可以阻断他们的进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是幻想乡人,应该完全不了解这些东西……首先就简单讲一下它的结构吧。”
之后的一个时辰,鉴璃小姐教了我正确地观察敌人、瞄准与射击,上弹等等,她似乎对我的掌握速度非常满意——到了吃惊的地步。
“所以,再试一次吧,目标还是那路灯,这里有两百米……没问题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匍匐在碎石边,默想着步骤,打开保险、张开枪架,又一次把枪托架进了肩窝子。
瞄准镜这玩意很神奇,透过它能把两百米外的景象放大得如同在自己眼前一样——而且还一清二楚。调节完上面的旋钮,我把右手扣在了“扳机”上面。把瞄准镜中显示出的子弹落点轻轻地抬到那高高的路灯罩上之后,我屏息凝神、食指用力一扣——
瞄准镜里看到了闪光的漂亮弧线,飞出的子弹一瞬间就把玻璃灯罩打得粉碎。接下来,已经做过几次的拉栓、退膛……当然还有枪口里传出的,反而有些好闻的淡淡烟味。
“很不错嘛……掌握得像你这样快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可别自满……真正的敌人可不会站着不动哦。好了,带上它吧,我的监视任务大概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面见探女大人咯。”
“也带我去吧、我们得尽快……第一要见到她,第二,我的两位同伴,我还看不到她们……”我把枪的肩带拉开、将其背了起来。好像也没我想的那么重,只不过趴着蛮累的。
“别急啦。我们已经打退那些家伙了,这里很安全,时间多的是呢。”
“哪些……家伙?”我赶忙问。
“当然是满眼纸醉金迷的执政官的部队咯。探女大人一与丰姬依姬两位大人联手,那些本就不得民心的家伙简直兵败如山倒。”
“什么……月之都原来在内战?!”我吃了一惊,“可是,你们还有更可怕的敌人啊!”
“唔?我可没听说过那回事……总之既然你那么急,我们就快些走。”沿着街道,她大步前进起来。这一块,我记得我没有来过,也不是很熟悉,当然也可能是这里的改变太过大了。
忽然之间我感觉一阵恶寒,浑身颤抖了一下。这是……来自上空的强烈力量,正不停碰撞着,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到很远,好像几缕交错的阴风劈头淋下。心有疑虑地,我抬起头,黑漆漆又夹杂着星芒的天空中,有着我所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背后的独翼迅速地大幅挥扇着、正与另一人周旋战斗!
“探、探女前辈?怎么会……鉴璃小姐,快看上面!”
“什么?那个家伙是?”她也一样疑惑着,不过很快便转回了平日那镇静的神情,“我会在后方掩护你们,你快去帮她吧,觉小姐。”
“好。”我点了点头、毫无疑问,我会加入这场战斗。顾不上腿脚有些冷,我一用力、飞向上空,接近了正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左右看看,找不到插手的空隙,而贸然地发射弹幕也会误伤探女前辈……突然,探女前辈的敌人,那个手持火把的三色衣服女孩,上下绕过探女前辈的弹幕,向着我疾冲过来、端举着火把朝我突刺!
我连忙尝试躲开,但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行动慢了一些,只好作势格挡——一刹那时,独翼的白色身影忽地出现在了我面前,替我挡下了这一击!
……果然,背上了有几分重量的武器,我还没有习惯。
顷刻间眼前白光倏起,一道灵击推开了敌人,接下来是分散的扇形弹幕,迫使对方退开了。她没回头,仍然保持着战斗的样子,盯着对手,同时逆着寒风问:“觉、你怎么会回来?”
“当然是放心不下您,探女前辈……我把袿姬也带回来了。但,跃迁过来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呼、别盯着那火把看,记住了。”她一说完,就又冲了上去,和敌人撞在了一起。
我听此言,用余光瞥了那东西一眼,闪烁着烈炽、鲜艳的血红色,的确大不同于普通的火焰。那家伙脸上露着诡异的笑容,却和奇怪的蓝白红三色错杂条纹的紧身衣格格不入,头戴的软帽的样式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不好描述。虽然表情像在战斗,但那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样子,再搭配上衣着,实在有几分滑稽。
我意图夹击她,迅速绕了一圈,向着她的身侧放出了少许的弹幕,不想她不退反进,混合着弹幕与体术地攻向探女前辈!我见状,直接凝聚了一道光束向她打去,深红色的光分割了暗沉沉的天空;女孩右手转动起火把,一道红红的火圈在空中画出、火星子洒落着,它竟然直接把我的光束给吞了进去。
与此同时,那边还传来了猖狂的笑声,女孩在持续猛攻着逐渐乏于招架的探女前辈之时,向我挑衅似的一瞥——上扬的嘴角让我禁不住握紧了拳头。我的潜意识留着神,这可能是对手让我上当的心理暗示……然而,一眼看去,除了纯纯的嚣张与疯狂,就只剩战斗的本能了。我皱了皱眉,掌间开始凝聚力量。
“想起冈格尼尔之枪。”粉紫色的能量块在我手中亮起,照亮了我的脸,它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细长,凝结出了光枪的形状——我把它握住,重量几乎为零,仅仅能感受到挥舞时空气的阻力。作为最熟悉的人,她的符卡我当然会用了。而且说不定是我已经有点想她了。
我径直向着那家伙的后方冲去,果不其然,她在我摆出攻击的架势时向着侧面远远地拉开了。见探女前辈并无大碍,我便追击了上去。
“在这里居然能看到幻想乡人!哈哈……你还不知道月都人在盘算着什么吧!”
“我可不管那些、伤害探女前辈的话你也别想好过!”我挥着长枪冲到了她跟前,一记重重的竖劈,向她砍去——
意料之外地被格挡住了?!那、那火把……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她强硬地架着我的光枪,不加思索地把妖力凝聚到了手腕,我紧咬起牙、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压下长枪——
“砰!”
一声炸响,面前鲜血飞溅出来,同一时间,反方向的抵抗力直接消失,因为来不及收力,火把直接被我打落、长枪向她身上暴力地斩去了。
咻的一声过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我,只看见她惨叫着失去平衡,坠落下去、险些重重撞击在地面上。她翻转着身子好不容易在低空处找回平衡,左摇右拐、跌跌撞撞地快速拍打着背后的两翼,向着与我们反方向的高楼的海洋里逃去了。
只见一旁,一处倒下的废墟边的矮丘,一个蓝色的身影从隐蔽之中站起身来,把手中的枪收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刚,是鉴璃小姐……
我也的确见识到这种武器的强大了。见探女前辈已经落到地面,我也跟了上去。
探女前辈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她正歪歪斜斜地站着,几乎要倒下去的样子,我连忙从前面扶住了她。“您、您没事吧?”
“受了点伤,但是……还能撑住。呼……还好你来了,觉,如果再和她打下去,我会支撑不住的。”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可以说是毫无血色——眼里也罗网般密密的全是血丝,“您已经强撑了多久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扶着她走到了街道的一边、鉴璃小姐此时也跑了过来,与我一同搀扶着有些无力的她,让她慢慢坐到了废墟中一块倾倒的平整大石上。她闭上眼、喘着气定神,好一会儿看起来才稍稍好一些。
“探女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了?您慢慢说……”
“我在从绵月姐妹那里回来的路上被那家伙埋伏了。她的出现意味着,纯狐现在就在这里……就在城外。此之前大大小小的战斗发生了很多,大多数是刚刚那家伙和她们带来的妖精,我……一直战斗了一天一夜了。”
“妹红、惜理子小姐,她们难道没有在保护您?您一直这样只身行动?”我察觉到了不对,连忙问。
“妹红,那个顽强的女孩子……她受我委托,去夜见区居民最集中的地方组织疏散了。但,不久之前我留意到,那个方向发生了一次大爆炸……希望她没事。至于惜理子小姐,我知道纯狐的危险性……我把我所有能调用的部队都交给她了,她们正把守着静海,大概,很可能……她们已经开始交战了。她们都有危险,我们没时间再待在这里了,要汇集我们所有的力量。”
“什么……纯狐?我不是在做梦吧?觉小姐……您说的更大的危险就是这个?”
“当然。”我点了点头,“当务之急便是找到我们的同伴,袿姬、蕾米、妹红,还有惜理子小姐。月都上还有别的势力,可以共同作战吗?”
“我倒是想知道丰姬大人的态度怎样。探女大人,您刚刚从那边回来……”
“状况不太好。丰姬和依姬她们俩,还在推行着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战线已经推向伪月海区和灰区的深处了,对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来说算是大后方。我……我劝不动她们。”探女前辈显得有点生气地,捂着脑袋摇了摇头,“难道她们以为这些年来月都进步了多少,仅凭我的部队就能轻易抵抗纯狐?!”
“好了、好了……探女前辈。这样生闷气可没好处,我们应该行动起来。不过您的身体……没关系吗?”我扶着她因为大口呼吸而不太稳定的瘦弱脊背,感到很是心疼,“您可以把好些事情交给我们。”
“……走吧。既然她们不听劝……我们先去妹红那边看看。”探女前辈说着说着便起了身,仿佛根本没有消耗什么精力般地,快步向着街道的那一侧前进了,“至于袿姬,她一定就落在了相去不远的某处。如此远的距离,跃迁也会出现偏差吧。”
我与鉴璃小姐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大街小巷不管哪里,都有着很明显的遭到爆炸式袭击的迹象,倒塌的墙壁、散落的摆设,枯萎的植物……到处都是。时不时还能见到有些月兔,已然是脸色发灰、半身埋在废墟之中,显然已经死去。探女前辈的拳头紧紧攥着,我的心也和她的拳头一样。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所有这些景象也都刺激着我。
她的神色显得很不好,手臂上的血迹更是扎眼。“探女前辈……您的伤,真的没事吗?”
“就算有事,现在也不是休息的时候,觉。我们得……咳……走快些。”
“您……”我欲言又止了。的确如此……她说的对。
不多时,我们在一堆极其宽阔的碎石面前住了脚。显然,这些废墟是从一边塌陷下来、盖住这里的。
“这里是地铁入口……唔,边上是发电厂。我之前在那边也观测到了那次大爆炸,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发电厂……”鉴璃小姐靠近过去观察着废墟,如此说道。
这时,我注意到了四周巨大石堆的耸动。什么……
“……这里面有人!”我和探女前辈同时脱口而出。
“我们得想办法清理掉废墟……可是这,这也太?”我抬头看着眼前和我一样高、几乎埋住了整条街的碎石,“如果想快点就只能……”
“不能那么做,如果引起进一步塌陷,里面……”鉴璃小姐说道。
探女前辈先走上了前去,我又吃一惊地看见她正用手背还沾着几滴血的双手,一块块地把碎渣刨到身后、两边!
“您、您这是!”
“我能感觉到熟悉的力量,她很近!我们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什么……好、好吧。”我们二人也跟着动起手来,向着砂与石的混合物出手。好一会儿,这些碎屑已经洒进了我的靴子里。
我再转头看向探女前辈时,她苍白的脸上已有不少的汗水,咬着牙、枯瘦的手臂也呈着青筋,不知何时,衣物已经擦破了四五处,好些地方还在流着红线。我连忙架住她挖着那些东西的手:
“前辈……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说真的,我,母亲大人,或是紫……都不会冒险让您这样的。”
“呼……”把着我的手劲放松下来,她慢慢地收回了磨破的手,“好吧,我就答应吧……不过,只有一小会儿,知道么。”
看着她坐到一边的大块碎石上疲累地喘息着,我才继续向着探女前辈所说的那股力量动手。高度紧张……敌人的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我们这边则狼狈不堪,为了她们……我又能牺牲自己到什么地步呢。加油啊,觉。
“咳、咳呜……有人在……外面吗?”
这声音时……是!我似乎被灌了盆冷水般的,哪怕被尘土呛得头脑发胀也清醒无比了,那是废墟里传来的!“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