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九·息吹烈风,无间地狱(2 / 2)
眼看,阎魔手中执起了金黄色、反射着深红天光的大签状物体,她将它立在了面前、口中喃喃着听不清楚也大概无法翻译的话语。也许是某种咒文吧。突然她又对我们说着,“谨记,地狱烈风无情,莫要多加停留。若过十二时辰,则肉体溃散,灵体永徘徊地狱之间不得往世!”
“明白。”妖梦作揖应道。
“见者生不见者劫!暴风歇息、急急如律令,渡!”
亮紫色的光自天照下,覆盖住了我和妖梦的头顶。一瞬间过去、眼前,案桌、阎魔、阿燐阿空,都不见了,转眼而看,居然……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极短时间之内的数次环境变化令我稍稍有点儿头晕,但此时,一阵混着血腥味的尘风打在我脸上,把我直接打得清醒得不行。脚下尽是一片乱石滩,不知下面是否有着承托不起罪人的血水……天空则是血红色,覆盖了整个眼界,荒芜而平坦的大地之上见不到任何东西。那样的烈风还在不停地乱吹,原来现在的地狱竟如此的残酷吗?
“来了,可是……妖梦,现在怎么做?”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妖梦无奈而且有些窘迫地对我摊了摊手,“我只知道,若是幽幽子小姐所说的神明的话,那应该是在地狱最深处一个名叫畜生界的地方。毕竟地狱也没有更多真正的神明了吧。”
“可是,不知道方向呢。”我看向四周,任何一个方向的景色都几乎没有差别,很难想象在这里要怎么生活下去。突然地,几十只像是动物灵的淡绿色灵体擦着我们的头顶径直飞过,冲向一个方向去了。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妖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动静,身边的半灵也敏锐地颤动着,“我感觉到,是战斗的气息。这么说的话,根据我对畜生界不多的了解,那里是地狱之中权势争斗最激烈的地方,似乎每天都有几帮人……不,几帮灵,在打来打去争夺生存空间。”
“那么就跟住它们去看看吧。希望不要无功而返。”
我们二人同时飞了起来。说起来,我能够再度使用力量,全靠那块来历不明的石头呢,它究竟有多强的力量……
狂风经常卷裹着飞沙打在我的身上各处,我和妖梦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行、才不至于被那风沙打到满脸是血。但,还是挺疼的。好不容易,一直在红色的深空里前进的那一群动物灵,终于放慢了速度,我和妖梦于是也稍微慢下来了。天空不知何时由红慢慢转黑,斜坡之下的远处,是许多样式奇异的高楼,样子和紫带我去外界看到的不知为何十分相似。
在我有些疑惑时,妖梦指向一个方向,“快看!”
那群动物灵扑向了一处半空中的位置,大概在楼房群的边界处,两个身影正激烈地交手,而几发亮着闪烁红光的弹幕飞进了我的视线。我条件反射地张开了屏障挡下,却发现这弹幕力道奇大,使用者的咒术力量无疑远在我之上。我有些紧张起来,但随之也发现其实我并没有被注意到,这只是那二人的战斗所迸散的弹幕。
“那现在,要怎么办?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插手。”我提出了保守的意见。
“靠近一些吧。至少,说不定我还记得幽幽子小姐是怎么描述那神明的。”
顶着四散的风,我们向前进了一些。于是,我便能看清楚其中一者穿着浅青色的薄薄短衫与刚好及膝的百褶裙,有着金色短发、头有犄角、背披绿胄,拖着长长的龙尾巴,想来也是某种动物灵。而另一人身上却看不出任何动物的标志,她戴着墨绿的头巾,身后盈蓝色长发飘拂,穿着金黄的长裙与蓝绿交错的的工作服。她手中似乎还有着数把小棍状的物体。
“啊、那是……”妖梦似乎愣了一下。
“偶像埴轮人马造物!八千慧,奴役人类灵的愿望,在我这里是注定失败的!”那蓝发女子身上散发出耀眼的浅蓝光芒,力量好强……从那辉晕的光线里,缓缓浮现了数个深色的影子。那是某种我从没见过的生物,看起来结构简单,土黄色的椭球形身体,中间生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而身体侧边有着类似手的……唔,实在想不到怎么形容这些东西。它们手上还拿着短剑、矛、弓之类各式各样的简单武具。
而我看向另一边,动物灵们涌向了金发女子、护在她身前,同时与她一起向前集中火力。但,所有的攻击打在另一边已经列成方阵的不明生物身上,都好像完全无用,不是被它们圆润并且看起来挺硬的身体弹开,就是完全撞毁了。
这幅画面引起我一瞬间的思考——召唤众多的随从来战斗,就是现在地狱的战斗方式吗?说不定有时候我也可以小手一挥喊出一群宠物吧……嗯、想来是不可能的。
金发女子那一边如我所料已经陷入了劣势。另一方的头领,那声气势十足的大喝穿透有些焦热的空气传来——
“挺进!”
随声而下,方阵中所有的土球们都动作极其整齐地动了起来,那机械感已经到了足以让人看了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地步了。而金发女子则带着她的不断被击破的动物灵们边打边退,看样子是准备撤了。
“袿姬……既然用了这一招,我便不再纠缠。后会!”
她上下翻飞、了无影踪了。被称作袿姬的女子见状,把手中那些小棍,都随着双手放下而收进了工作服的口袋中。那些生物随着周围战斗气流的止歇,身体居然缓缓崩解、化作土灰飞散了。
“……好诡异。”我小声地摆出我对这种战斗方式的评价,“妖梦,我们跟着她吧。”
“正有此意。她正向着畜生界的中心去呢,在沿着街道走。”
说是街道,其实那好像只是比较平整的巨大石面吧,完全是未加修缮的。黑漆漆的天空里,时常见到一串串灵体在游弋,组成了这里独有的繁星。
我们在后边远远地跟着她飞行。只是一小会儿,前面远处的下方就出现了一座在奇异的高楼之中显得更为奇异的低矮建筑,面积极广,拱门状轮廓的中间,是一个幻现着盈盈蓝光的锁孔图案。随着这东西在视野里逐渐清晰,前面在飞行的女子也向下而去、直至落在了地上。
若不是她的行迹,我还看不见这建筑居然有门。那小小的门,从上面往下是极难看得见的。门前的不远处又站着另一位金发的女孩,但气质上和刚刚那位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全身都束紧了金黄色的连片锁子甲,腰间又别着什么曲棍状物,我随意地猜测那大概是武器。这么猜也是因为,自打我进到这个地方开始,浓烈的战争氛围就没消失过。
妖梦也向下去了、我紧随其后。在我们落地时,刚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磨弓,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袿姬大人请放心。这里有磨弓和大家在,那些家伙绝无偷袭的可能。”
“嗯、真是辛苦你了……那,我就先回园里去了,这里还得继续拜托你。”
“明白。不……等等,袿姬大人,身后!”
啊呀,我们好像被看见了。那浑身金色的女孩拔出了腰间的武器,用它的黑洞洞似的尖端对准了我们,出于那种武器可能带来的威胁,我没有乱动,但把双手举在了面前,这应该可以让对方暂时不攻击吧。
另一人也转过了身来,盯着我们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走近了,“是谁?两个在这里没见过的面孔。如果是人类灵的话,还请快点到我身后的灵长园里去,这里很危险。……不,你们……你们是?”
她显然看出来了异常,漂亮的紫色瞳孔之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神色,让我也有些疑惑。
“噢……您、您好?”妖梦试探性地问好着,“您是?”
“我叫做埴安神袿姬,地狱造形神。我很惊讶,你们,是活物啊。不过似乎又并不是和我一样的神明,是妖怪吧。”
“是的。我的名字是古明地觉,旧地狱地灵殿之主。”我向前走了半步,而她身后用武器正对着我的那女孩此时也跟了上来。
“吾名魂魄妖梦,白玉楼二代庭师。这么说来,在下之前一直从冥界之主口中听说关于地狱神灵的事情,而今终于得见呢。不过,和想象中那位又似乎不太一样。”
“嗯?”她听着我们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就这样有些尴尬地持续着。眼前的神灵一直盯着我看,表层意识传达着好多混乱的让人辨别不清的思考。
“唔、嗯……”我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把眼神转向她身后的女孩。果然不出我料,她愣了一下、眼神里出现了犹疑,随后把武器放下了。
“旧都,冥界,嗯,我还算熟悉……好啦,你们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敌人。那么,身为活物,为何要造访地狱呢。”
“我想,我们要找的说不定就是您。”妖梦浅浅地鞠了一躬,“您刚刚提到自己是神明了吧。我知道关于您的一些事情,比如——您是有能力知道现世发生的事情的。对吗?”
“原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地狱作为世间万般生灵的归属,自然会被常世发生的诸事所影响。不过,我的手段更根本一些。总之请先往灵长园里走,外面还是很危险的。如你们所见,地狱的生存战争永无止息。”
一边随着她向着那建筑物走去,我一边尝试着和她拉近距离,“刚来这里时就看到了您和另一位……的争斗来着。那样的战斗方式我从没见过呢。”
“我可是造形神,战斗中,我的力量根基便是自己所创生的事物,那些士兵们虽然外观不怎么样,但战斗力方面是毫不逊色的。”她回头、微微一笑,“但那家伙,只是把自己手下的动物灵喊来支援罢了,跟我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噢,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不知道。不过我猜,又是地狱另一方面势力吧。”
“没错。若将我的灵长园也算在内,地狱一共有四方强者。其一便是擅长诡计与奇袭的鬼杰组,首领就是不久之前你们看到的我的对手,吉弔八千慧;其二是善于正面战斗的劲牙组,首领名叫骊驹早鬼;再然后,还有饕餮尤魔和她所建立的刚欲同盟。不过除此之外,这里也存在着其他各种各样的组织。当然,除了我这边以外,这里的所有生灵的唯一目标都是活下去。”
“那么,您呢?”
“我的目的是守护。在现世,拥有智慧的人类已经不再惧怕妖怪或其他任何异己,甚至,在外界他们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主宰。但在畜生界,既无獠牙,又无利爪的人类灵,却反而是所有灵之中最弱小的。它们被当成奴隶,被支配、被残杀,被当作资源而受各方争夺,永日不得安宁,除了愿望,一无所有……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听从它们的愿望而来,把这座古建筑,改造成现在的样子,以此保护它们。”
“这也就是为什么您会招致其他方面的一致敌意么。”我思考着、看着她一手抚摸着似乎发着微微亮光的金属质感青色墙壁。
随之,我们通过那走廊、来到了建筑的内部。别看入口小,我没想到这里面竟然很是宽敞。面前有着四方形的回廊,而正中的大片区域被高大的玻璃幕墙围起,我沿着它向上看去,上面修建着半球形的穹顶,作着深棕色的星空装饰,而且也照样充满了那些灵体。我想,依她所说,这些都是人类的灵了,但在我眼里不知为何这有种软禁的味道。
“是啊。‘孤立无援的造形神’,埴安神袿姬,那便是我。”
又跟着她拐了两个弯、她带着我们走进一个装饰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房间。仅仅只是正中,有着一幅亮色的长桌及数把椅子,别无他物。袿姬向临近的位置走去、为我们拉开了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
“很抱歉……你们也知道,这里向来不可能有什么客人,所以招待上可能要失礼了。那么,请说说看,你们想让我帮忙对吧?……想知道什么?”等我们坐下之后,她一开口便问道。
“一个妖怪的行踪。”我尝试向她描述恋恋的样子,“她……戴着小洋帽,穿黄衣服,还有绿色裙子和……嗯,靴子是深蓝色的。最重要的是,您看我身上,她有着和我一样的第三只眼。”
“啊……”她看向了我,“你……不,没事。我知道了,那么,我需要一点时间。大概两个时辰便好,这期间,能拜托你们帮我守卫一下入口吗?只要去找门口那位说明一下就可以了。”
“明白了。妖梦,你先去吧。我想和袿姬小姐单独说几句。”
“是吗。我知道了……觉,你也快些来吧。”
“嗯。”我看着妖梦起身离开,转头看向了她。她似乎也知道我大概要问些什么,神色逐渐变得庄重。
“您以前,也曾在幻想乡生活过吧。有听到您说,旧都和冥界很熟悉?”
“……嗯,是啊。你和你的第三只眼也很熟悉,像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她双手并起、神色凝重,我悄悄地读心——她在思考着很久远的事情,再深入些,我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意识里有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形貌。
“对了,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古明地觉。”
“啊。我知道,果然不会错的……我差点就忘了这些故事了。”她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地笑起来了,“那么,你是静的孩子吧?你来到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注定之事呢。她还好吗?”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她的笑容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慢慢僵住,“您可能要失望了,她三百年前,辞世了。”
“哦……啊……不,……对不起。”她愣了半天、最后有些僵硬地吐出一句。
“您和她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嗯,算是,同事?我和她还有其他几个家伙,都有着妖怪贤者的名号。既然是幻想乡人,你应该听说过吧。不过现如今,还在幻想乡有音迹的也就只有八云那家伙了。”
“原来如此。原来,原来妈妈是……”我一时间感觉自己也有点儿陷入了混乱,我扶着脑袋捋了捋关于她以前的事情、还有紫的话,以及刚刚听到的几乎像虚假情报的信息,“妖怪贤者创造了幻想乡,那么您……”
“造形神,自然是创生出幻想乡之内最开始的那些小生灵的人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和幻想乡的山川流水、一切有实在形体的事物对话,从而知道幻想乡发生的事情。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有点不舒服,暂时没有了。我先不打扰了吧。”
我扶着前额起了身。原来……我也是贤者的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