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初闻佳人讯，谈笑闻往昔（2 / 2）
方德转身离去之时，神色淡然，好像他已经猜到青瞳接下来会做什么，而此刻的青瞳只是被冥非救自己的事情，心情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事情并无绝对之言，方德所说的“事实”，也只是他所看到的事实罢了。
……
黎明之时，天边的一缕斜阳，缓慢地朝射进高耸的城墙内，青瞳怀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坐在屋顶之上，身边站着两个人，分别是卫音与李宛香，她们匆匆赶来之际，却早已发现青瞳已经背着岳桐铃走离了数百步。
“也就是说，那是方德和尚给你的考验？”
李宛香皱起眉头，方德深不可测的实力，让自己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妖都倍感担忧，他设下的考验定是十分困难，青瞳能通过可以说是非常不易，但看对方的脸色明显是不开心。
“也不算是考验吧，他是真的想要除掉我，李宛香我现在知道了，除了妖可以蛊惑人之外，原来人也是可以蛊惑人的。”
青瞳反常的话让李宛香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貌似没有之前那样可恶，想到总算所有的事情全部沉安落定，李宛香可以尽情在李芳弃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好好陪伴在自己的“娘亲”身边，期间付出的一切，也都还值得。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青瞳知道凭借这李宛香的那双翼，要在黑夜中躲过众人的眼睛，还要提防方德，肯定很困难，不过卫音居然会第一时间找到李宛香帮忙，的确有些出乎青瞳的预料，毕竟人妖殊途，终究不能相互信任。
“你身上有沐惑的妖气，即使搁着八百里我都能够闻见，那个方德和尚应该是算准了我不会帮你们，所以并没有施加阻隔妖气的法术，不过…我这几百年走观天下，像什么和尚道士的…他们都不会无缘无故介入到朝廷的纷争当中，从这点上看起来，天武国寺的那些个僧人倒是真有些特别之处，毕竟，像他们这种超脱世间之人，一般是不屑于理睬尘世的。”
李宛香所说的话字字发自肺腑，毕竟在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些食人血肉的妖怪，可在天武国却不同，这里虽然有人的私欲之气，可并无半点妖气，多半是要归功与天武国寺这些佛法高深的和尚们。
“天武国寺是天武国的先皇，天甘远搭建起来的，在史官的，天武国寺的住持曾有段时间，甚至能与天甘远平起平坐，受此殊荣的…在整个天武国中，恐怕也只剩下冥非一个人了。”
青瞳轻轻叹了口气，冥非过去有多大的地位，现在背后的血海深仇就有多少，青家恐怕也只是沧海一粟，若是自己往后激进行事，方德便会因为自己身怀妖物，将自己除掉，沐惑附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不过幸运的是，依靠着沐惑，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知不觉间开始愈合，虽说愈合的速度非常慢，但对于已经习惯受伤的青瞳而言，已经算是很好的消息了。
“像这种不问世事的高僧，不会是用金钱拿来衡量的，天武国的先皇的确有些好手段，能让这么多能人替他卖命，我所渡过的这几百年间，可没有一人能像他这般网罗天下能人志士为自己所用，红头发的小子是，你也是，那个方德和尚也是，天甘远拥有的是难得的帝王之才。”
“我可不觉得天甘远是什么称帝之才！”
青瞳的眼神微微起了变化，天甘远的确慧眼识人，冥非过去只是沙场中的遗孤，方德也只是初出茅庐的小小僧人，青家过去也只是小城池中的富商，可若要称他为皇帝，他却没有做任何身为皇帝该做的事情。
“怎么？”
卫音注意到青瞳的变化，她知道青瞳聪慧，可天甘远的识人和治国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莫非身为青家的青瞳，还知道另外的一些事情。
“如果他真的是个好君王，他就不会派冥非去征伐那些对他没有威胁的城池，如果他真的是个好皇帝，那天林承又为何要创立真火教与朝廷对立，如果他真的是个好父亲，天旗子如今野心勃勃地要篡位夺权，难道他看不出来吗，如果他是个好兄弟的话，他的义弟冥非落到今日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那难道也正如他所愿吧！”
“这……”
卫音竟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语，青瞳所说的确实在理，天甘远在位几十年间，天武国并没有变得更好，自己曾听师父们提起过天甘远治理的天武国，甚至让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他的孩子天壤上任之后，这些情况才缓和了不少。
“人的一生，很短暂，不可能做到很多事情，有些东西需要时间的检验，我觉得天甘远已经做到了他身为皇帝该做的一切，至于是黑是白，如今不可能通过一人之口便翻转过来，天下人称天甘远是举世无双的明君，称冥非是惑乱朝纲的罪臣，是杀人无数的魔头，无论你怎样解释，这都是事实。”
李宛香见过太多王朝兴衰，这些之中也不缺乏治国安民的好君王，也不缺杀伐果断的暴君，被奸臣利用的昏君，可他们都有个特点，便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能记住的只有他们做过的事情，至于他们的本性是善还是恶，没有人，愿意去了解这种繁多而无聊的事情。
“我只是有些替冥非不值得，自己全心全意为天武国征战几十年，可到最后却落得发配边疆的地步，被他拯救的百姓视他为残害忠良的魔头，如果没有天武国的庇佑，他很难想象他的仇家，会不会，联合起来以众人之力来对付他。”
“但凡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天武国便不会轻易舍弃掉这颗宝贵的棋子，懂了吗。”
卫音用最平常的话语，道出青瞳心底里早已知晓的真相，在她身旁的李宛香则是看了看不远处赶来的官兵们，随后双手提起两女，金吕也在此刻出现抱起昏迷不醒的岳桐铃。
“好啦，我的两位大小姐，反正紫葵城的事情均已尘埃落定，说再多的话都是纸上谈兵，还是抓紧回去，莫要让顾家的人发现端疑。”
李宛香话音刚落，背后生出翅膀，随后腾空而起，一跃便是直冲云霄的气势，在半空中青瞳注意到紫葵城的外中内三层城池，成环环相扣之势，虽说外城与内城的生活如同天上天下之别，可确确实实比起战乱纷争要好太多。
[听爹曾说起过，在往昔，紫葵城并无三城之分，可那个时候，百姓穷困潦倒…官宦总揽全城钱财，如今虽说有穷富之分，可却能安心过日子，也许天壤治理的天武国，在某种程度上要胜过天甘远的天武国，至少…他从来不曾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他人之手中。]
……
寒日雪城
青龙与白龙身上裹着厚实的绷带，愁容满面地看着在他们面前淡定品茶的韩朽，一夜过去，冥非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经过彻夜的劳累，曹超早已退去歇息，当初在场的所有人，目前留在冥非屋外的，只有青龙和白龙，以及留下保护冥非安全的韩朽，还有从未与三人有过只言片语的殷麟。
“大人，有句话属下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青龙经过彻夜的思索，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现在的青龙便是想要知道韩朽心中的想法，身为天武国的甲等刺客，虽说杀人不是出自本意，可是手上的确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这是罪债，逃不掉，而且依照韩朽的性格，必定也不会躲躲闪闪，少了天武国的庇佑，韩朽根本不会再有之前那般轻松的生活，等待他的，会是和冥非一般，仇家遍天下的生活。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甲等刺客自己身为天家的走狗，肯定也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被过河拆桥的下场，不仅仅是有仇家想要除掉此人，就连天武国本身，对于知道天武国太多秘密的甲等刺客，也不可能留他于世，究竟是何种目的，让你走到今日这走投无路的地步。]
殷麟用擦拭长枪的丝绸，轻轻擦拭锋利的枪头，自己对于天武国刺客的事情，不感兴趣，可昨日殷麟亲眼所见，冥非为其他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夺得救命的解药，作为向来自私自利的冥非，能有如此转变，殷麟很好奇，冥非到底经历过什么。
一夜未眠的韩朽，对着替他发愁的青龙，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对方是个豪爽之人，从不精于算计，自己也是想了很多，抓住真火邪教的神女，戴罪立功，有可能会官复原职，继续为天武国效力，可背负着仇恨的韩朽却不想如此苟活下去。
“只要我受天武国的庇佑，我便一日找不到替师父报仇雪恨的机会，以前碍于甲等刺客的身份，我不能伤害天武国的百姓，我有种预感，倘若我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畏手畏脚，我一辈子都有可能找不到报仇雪恨的机会。”
[为了大总管？]
“可是，只单凭你一人，想要面对整个真火邪教，是不是有些势单力薄了？”
白龙说出现状，虽说韩朽武功高强，可架不住真火邪教人多势众，倘若真的那么容易的话，这些年失去性命的天武国刺客们也没有白费，但是就怕韩朽自己没有覆灭真火邪教，反而是落到身死魂消的地步，到那个时候，又该如何？
“一个人，反而更方便，没有监视…不怕牺牲，就这样吧，你们回去麦穗城，将一切罪责尽数投到我的身上，就说是我威胁你们的，韩文重有惜才之心，想必不会太难为你们。”
“都到这个时候，还不为自己着想，韩朽你是真的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吗，你知道你死了…”
青龙的话堵在嗓子眼儿，因为他不知道，韩朽若是死了，除了自己这些同僚还会有哪些人记得他，倘若有天，他死在某个漆黑的角落里，恐怕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我死了，不会有人为我难过，其实我和冥非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本质上我们是一种人，我们都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我们看重的是，是否死得其所，是否得其所愿。”
“可你和冥非不同，你的本性纯良，冥非他作恶多端，是罪有应得！”
青龙不理解为什么韩朽将冥非看得这样重，难道就是因为韩城的命令吗，自己从小到大，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冥非所做的恶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的至亲之人都可以利用，这种人说他一句罪有应得，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吧。
“冥非之所以为人人口中的罪人，是因为他杀人无数，无论是善是恶，阻抗他的人都要死，你说他罪有应得也好，说他作恶多端也罢，冥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的确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天武国能有今日的成就，难道不该感谢这个罪人？”
一直沉默寡言的殷麟，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而白龙也率先注意到此人，此人虽说年纪轻轻但武功了得，更关键的是此人与冥非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在这个时候替冥非说好说，这究竟是为何。
“我记得殷家，就是冥非以一己之力，弄到家破人亡的地步，那身为殷家的落魄子弟，又为何要替殷家的仇人说话？”
殷麟脸上露出半点笑意，的确，自己不该替冥非说话，可自己的性格就是如此，就事论事，冥非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没有他，可能便没有天武国，从这点上看，天武国的任何人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皆为冥非的受利者。
“我是和冥非有私仇，不过我也敢肯定，冥非是个不得不防的对手，他太过耀眼，单单是身在天武国，其余七国便都要看天武国的眼色行事，你这位朋友，说自己是冥非的朋友，据我所知的冥非，虽说已经为恶到了极点，可不逼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做出那种背叛朋友之事的。”
“曾经叶家的第一高手，也是这般相信他，而现在还沉浸在弈愚水城中的水牢之下。”
白龙说完之后，众人纷纷沉默下来，叶家的第一高手，曾在皇城中以无人不知的洒脱阔达的胸怀著称，江湖中的各路豪杰都愿与其交友，其中自然也有冥非，只是到最后，此人惨遭冥非陷害，锒铛入狱，一关就是十几年。
“无需在论，我意已决。”
韩朽站起身来，青龙与白龙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回心转意的，既然韩朽无望回头，那青龙与白龙便无意再在寒日雪城当中停留，可是正当两个人准备启程离开之际，冥非的屋内却传来的异样的声音。
“怎么回事？”
殷麟听觉异常敏锐，自然是他第一个发现，随后韩朽也发觉到，自己担心殷麟会对冥非下手，所以韩朽第一时间越过殷麟，殷麟也不甘心留在人后，二人同时推开屋门，可眼前的一幕，令两个人都惊掉下巴。
“哦…来的正好…有没有水啊？”
冥非双手拿着两只大鸡腿，吃得油腥沾满脸颊，可惜身边并无茶水，这让冥非醒过来狼吞虎咽，将肉噎在喉咙里，而殷麟与韩朽头上一团乱麻，那个叱咤风云，被其余七国忌惮的魔头，居然是这副憨憨傻傻的样子。
“你确定，这是你报仇的对象？”
青龙不理解纵使失去记忆，冥非的本性简直是天翻地覆的转变，而且眼前这一幕的确令人不忍直视，冥非身上裹着厚实的绷带，全身都被木板固定，居然还可以爬起来大吃特吃，青龙都怀疑对方还是不是人。
“冥非，咱们好久不见。”
殷麟踏进屋门，而韩朽也将手放在了黑刀之上，对方稍微有点轻举妄动，自己便会出手。
“嗯…好久不见，殷家的小公子，都长这么大了，昨日都认出你来，原来你也在寒日雪城，咱们之间还很有缘分吧。”
冥非的回答在韩朽的意料之外，对方，居然认识殷麟，而且看殷麟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吃惊，反而相当的沉稳。
“当年灭我殷家，让我殷家众人流亡于寒日雪城，可却有此事？”
“有。”
“当年夜里，除了你还有其他？”
“没有。”
“那究竟是为何？”
“因为，你们挡了别人的路。”
殷麟将手中的长枪握紧，冥非平淡的口气中吐出的真相让殷麟有些痛苦，曾何几时自己也猜到些线索，但是自己不敢想，之所以自己现在没有动手杀冥非，完完全全是因为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殷麟的说话的语气有些颤抖，他知道冥非不可能那不存在的假象骗自己，对方说的话，与自己查到的事情，基本上吻合。
“我们…到底挡…了谁的路？”
不过，看冥非的表情似乎并不着急，反而对着殷麟身后的韩朽说道。
“韩朽，帮我倒杯茶水吧，我有点噎住了。”
“好。”
韩朽自然也许听听，可正当自己转身的瞬间，原本还在门外的茶壶，早就停留在了殷麟的手中，对方瞬息间爆发的速度，竟让韩朽也流出冷汗。
“说吧。”
殷麟给冥非倒了杯凉茶，冥非喝入肚中后，吐出几口浊气，眼前的男子倒是和过去的殷家家主，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都几位相似，想到这里，冥非有些感叹过往的时间飞逝而去。
“没想到，居然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我破例录入的兵部侍郎，那个时候你还毕竟矮小，不过天资卓越，兵营内的将士们都很服你，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你要是现在还在皇城中，最少也还是尚书吧。”
“砰！”
殷麟捏碎茶壶，眼神中弥漫着杀气。
“我不想探讨过去，我想知道当年真相。”
冥非见到对方这副表情，自己也轻轻将茶杯放下，脑海中回忆起那晚在殷家的记忆碎片。
“你还记得，殷家是如何一夜成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