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可当番外补充)(2 / 2)
“没必要和没必要的人说没必要的话,但我还是说了。”秦望舒笑了一下,感慨道:“原来还真会有人幻想跟消失的人怎样联系,你确实可爱。”
她摸了摸秦苏的脑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挺直的背弯了一点,两人的视线齐平。对方额前的帘盖儿已经长长后梳在了脑后,露出了与自己相似的脸,这段时间对方吃得不错,又长开了一些,从原本的形似只留下眉眼间的神似,旁人看得出是姐妹,却也不会认错。
秦苏时常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秦望舒对她就好像是逗猫,高兴与不高兴都逗上两下,即使被挠了也不生气,因为这是属于逗猫中需要承担的后果之一。可她又要承认,以姐姐的身份待她虽然不算亲近,却也从未有任何金钱上的短缺,在某种程度上,她过上了大多数人梦想中的生活,如果这不是前线的话,她想她会对秦望舒多一些感激,而不是时不时的正锋相对。
“我觉得你没有一点好,但我已经没有养作品的耐心了。”她抬了下眉毛,这个动作显得她神色柔和一些。“张雪是我的作品,你——现在不是,以后可能会是,但未来谁也说不准。我想过不管你,但我答应过你的母亲,所以你与我而言,不是兑现承诺,而是还债。”
“‘债’是有限度的,你得乖一些,我才能多一些耐心。”她比了一个小拇指,掐了一丁点儿,吝啬到比直接拒绝都来得要侮辱人。“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但你所见即是我,好与坏,我都不反驳。我很喜欢一个词——畜生,我曾经给你取名为小畜生,因为养小畜生的只会是大畜生。”
“我,大畜生。”她笑道。“你为什么会对一个畜生心存幻想呢?”
她的目光清亮,声音坚定有力,这是她一直的形象,无论对内对外。“弱”和“软”这种无力的词都仿佛与她绝缘,所以即使世人知道恶魔危险,依旧有千万人飞蛾扑火,这是弱者刻入股子里对强者的孺慕,也是一种难以根变的奴性。
“野花做了一场玫瑰的梦。”
她抬起了头,四月底的天很透亮,前线更甚。她第一次到这里时,骗秦苏说这是大海倒扣在了天上,所以有个好听的别名叫做苍穹。苍是草木的生机,涤荡人心,可惜这里并不靠海,没有飞翔的海鸥,也看不见神圣的白鸽。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其实是个很坏又很恶劣的人,旁人若是见孩子哭了,大抵都会泛滥一些同情心,唯独她不会。她掐住了秦苏的脸,细腻的触感是少女正好的年华,外加点肥嫩,瞬间委屈就被拉扯得有些滑稽。“你觉得是我做错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对父母,他们也生了那么多姐姐,你偏偏要成为我的妹妹。我还未发表言论,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我对你并不算绝情,你却觉得折磨,有没有一种可能问题其实不在于我,而是你自己。”
“我觉得你没有一点好。”这话时隔不久,她又重复了一遍。“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目标,也都被目标缠住,然后不得不忍受痛苦,这是一种等价交。唯独你见了我、甚至任何人,不管站不站在秦家村,你都觉得是救赎,是认为不会比这更糟糕了是吗?”
“秦苏,不是所有人都会喊疼的。只要不心存幻想和期待,没人伤得了你。”她张开五指,正好的力道并没有在少女脸上留下痕迹,可之前的疼痛却也不是幻觉。没有安慰,没有温情,她看向了最近的一棵树,指着道:“连树都知道按照本性的现实朝阳而生,你为什么还茫无方向?”
秦家村靠山,树木众多,郁郁葱葱,秦苏鲜少去注意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就算是跟随秦望舒在城中住了几日,道路边偶见的梧桐树也依旧被忽略了个彻底。直到今日——
前线的环境不算好,这里算是一个临时的急救站,焦土和尸体是最常见的东西,充满了生机的树木反倒成了稀罕的宝贝。她注意到这颗树树冠不算大,应当年岁尚小,枝叶生长情况确实有差异,一边茂密,一边稀疏。像是双生儿,强弱对比之下让人不仅怀疑在胎中是否打了一架。
世间万物向阳而生,汲取雨露,努力生长,而不见光的地方,总是要差上许多。她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因为聪明,而是代代人总结下来的认知。如果说一颗树无法克服现实的本性,那她呢?
她离开秦家村的愿望曾经被以为遥不可及,然后因为秦望舒被轻而易举的实现了,现在,现在——她除了每日识字读书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空闲的,比起奔走伤员之间的保罗,还总是忙着不知道什么事的秦望舒,她确实漫无目的,无所事事。
她难得没有在心里计较那些难听的话,而是真的思考起了一个对她而言陌生到可怕的未来。良久,她诚心问道:“你说我没有一点好,我是认同的。我比不过很多人——张雪、金伊瑾、城中任何一个见识比我多的孩子或是大人,既然我以后有可能成为你的作品,那你希望这个作品是什么样子呢?”
秦望舒微微睁了些眼,这是个意外,但她的确罕见的感受到了诧异。在这一刻,她决定收回自己之前所有不客观、不公正的评价。张雪是她的作品,一个没有自主选择权,只完全参照她想法用金钱堆砌出来的作品,显然秦苏与张雪不一样,她得因材施教。
这丁点儿良心让她难得生出了一种或许当老师也不错的念头,下一秒又被无情的掐灭。她讨厌孩子,不管是聪明的还是蠢笨的,包括年幼的自己。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一开始就被设定了上限,在面对强壮的成年人时,尤为无力。
所以她仁慈大方的问道:“你想成为什么,或者说你喜欢什么?”
她养作品的性子很随意,大抵是因为有钱,所以底气格外充足。面对张雪无数次捂着钱包留下贫穷的泪水时,身无分文的她笑得格外肆意,因为她向来都是记账送到教堂。
秦苏有点犹豫,可能是因为不被喜欢的真相太深入心,所以稍微一点要求都被认为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冒犯。
她善良道:“大胆说。”
秦苏瞬间对秦望舒肃然起敬道:“怎么样都可以?”
她应了一声,看见对方骤然亮起的眼睛,又道:“我酌情考虑。”
秦苏撇了下嘴,满脸的嫌弃溢于言表。她不是没有改变,在秦望舒刻意的放纵下,在她自己都未察觉时,已经丢掉了在秦家村的谨小慎微,逐渐展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胆大和放肆。
“你不是秦望舒吗?不是教堂的新神,要取代圣母玛利亚雕像自己站上去的人吗?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怎么都满足不了,这还算是什么神?”
这是孩子的小把戏,劣拙到惨不忍睹的激将法。如果是在这之前,秦望舒会觉得浪费时间,但决定因材施教后,她发现她的耐心或许比想象中要充足一些。
所以她好整以暇的拍了拍对方脑袋,有些重,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宠物。“这招对我没用。”
人们总喜欢把六月的天比做孩子的脸,但事实证明,孩子的脸比天来得更无常也无情。对方眼见没戏,直接拍开她的手,转身就走,把利用完就甩开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啧啧了几声,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能有一些人就天生属于恶魔,坏到了骨子里。她追上去,跟在秦苏身后,火上浇油道:“神佛是需要信徒参拜的,教堂需要鲜花和祈祷,就连寺庙也是要跪拜和上香,你哪样都没有,还想要实现愿望,你真是太看得起——”
对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神似的苦情脸,不说话时刨除那不适宜的肥嫩确实能唬到几个没见识的孩子。
她知道对方不禁逗,人没有本事,脾气还格外大,若是用教堂外被她喂养的猫做比较,定是最凶的那只——吃里扒外。她不明意味的轻哼了声,继续未完的话:“神佛了。”
这又是个意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