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故事(二合一)(1 / 2)
秦苏不知何时从阴影处站了起来,秦望舒和夏波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根本没发现。她吃完了面饼,提着壶又走了过来,或许是吃了夏波的东西,吃人嘴短也可能是因为秦望舒在,她胆子大了些。
壶里的水几乎是满的,她没动多少,走路时听不到沉闷的水声。她揭开了盖子,舔了舔嘴皮道:“我没碰到里面的水,都是倒在盖子里喝的。”
秦望舒没在意这些细节,伸手摸了摸对方顺滑的辫子,想着之前的话道:“秦奶奶不喜欢秦老爷子?”
“对。”秦苏皱了皱鼻子,她看了眼秦望舒,又瞧了眼夏波,犹豫了一会儿上前半步道:“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秦奶奶不喜欢她男人。”
夏波见她愁眉苦脸的小大人模样嗤笑了一声,看对方闪躲害怕的眼神招了招手。秦苏见状瞄了一眼秦望舒,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后,她僵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凑上前。
才到窗边,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脸上的软肉,不疼,惊得她瞪大了眼。夏波觉得她反应有趣,笑道:“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不知道还乱说话,不学好!”
她愣在那里,被“不学好”三字羞得脸皮子通红,却因为记得对方掐着张雪脖子时的狠厉,迟迟不敢躲。整个身子绷在那里,只留了一双眼珠子在外死命飘向秦望舒,像是求救。
夏波觉得她反应有趣,十几岁小姑娘鲜嫩的皮肤触感实在美妙,没忍住搓了搓。直到被秦望舒一巴掌打在手上,才注意到秦苏急红了的脸,讪讪道:“我这不是——开个玩笑。”
许是自己也听不下去,一句话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乎没了声。秦望舒不吃他这一套,一把揽过秦苏护在身上,不客气道:“那这个玩笑,我能对夏军官开吗?”
她知道夏波没皮没脸惯了,也生怕他再吐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话,才说完又立马堵住他嘴道:“秦奶奶不是童养媳?”
秦苏捂着脸靠在秦望舒背后,她听了对方的话眨了眨眼,有些讶异,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探了个头,白面的脸上有一块泛红的手指印,没敢朝夏波,便仰着头对秦望舒道:“秦奶奶和我们不一样——”
她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卡在嘴里化成了面上的挣扎,好一会儿才有些扭捏道:“她过得太好了,所以才这样子。”
似乎是因为开了头,她没再吞吞吐吐,又接着道:“秦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我没印象了,但我娘说她这辈子就没见过比秦奶奶还漂亮的姑娘。”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立马补充道:“我娘这辈子连镇上都没去过,她见过的人也就是出嫁前的村子和秦家村。”
秦望舒摸了摸她脑袋,问道:“然后呢?”
“最早的时候,秦老爷子的爷爷收养秦奶奶没想过这事,就当家里多了个孙女。随着秦奶奶样貌长开,村子里逐渐有人找来说亲,但都被拒绝了,次数一多就传出秦奶奶是童养媳这事。大家都说村长这笔买卖做得不亏,不过是家里添双筷子,没花一分钱就给自己孙子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媳妇。”
“那时候打仗,外面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村子里还能吃口饱饭。秦奶奶小时候很听话,所以秦老爷子的爷爷也很疼她,当眼珠子那种,比秦老爷子还宝贝。”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一般。可能是这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她记忆有些模糊了,想了一会儿才道:“秦老爷子和秦奶奶以前关系挺好的,自从秦老爷子的爷爷去世后,就现在这样了。”
秦望舒挑了下眉,她与夏波对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了然。她勾了勾嘴角,又垂下眼问道:“那秦奶奶女儿是怎么回事?”
“啊!”秦苏听到这个,愣了下,一拍脑袋道:“这个说法太多了,但以前村子里有个神婆。每回家里有女人怀孕了,都会去神婆那里问问是男是女,男的就留下,女的就一碗药打了。秦奶奶和秦老爷子成婚后,听说肚子里一直没动静,她就常去神婆那里求子——”
“求子?”秦望舒打断了秦苏的话,她似乎有些好奇,道:“后山不是有个寺庙,不去拜菩萨吗?”
秦苏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立马点了点头。她解释道:“后山的菩萨不灵,拜了没用。以前香火旺过一段时间,但求子的生出来都是女儿后,就没人再去了,但神婆很灵。”
她似乎怕他们不信,语气肯定道:“真的很灵。”
秦望舒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知道很难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解释医学,便道:“神婆是不是有求子药?”
秦苏睁圆了一双眼,她额前的帘盖儿本有些长,已经遮住了一小部分眼睛,可因为现在仰头的原因滑在了两边,露出了饱满的额头。
“这不难猜,故事里一般都这么写。”谈到了她熟悉的领域,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很淡的自信。随后又伸出手,帮秦苏拨了拨脑门前的头发,待额头重新被遮住后,才放下手。
她把秦苏从身后带到面前,拉开半步距离后,低下头道:“秦奶奶日日去神婆那里求子,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药后,果然受孕。但神婆却说是女儿,秦老爷子的爷爷想要曾孙子,就想打了,可秦奶奶身体不好,神婆说打了就再难怀上了,于是秦老爷子和他爷爷日夜争执,最后还是留下了这个女儿。”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夏波也忍俊不禁,只有秦苏一副震惊的模样。“你怎么知道的?你问了村子里的人?”
秦望舒想叹气,但想起自己之前对夏波说的话,又改成深呼吸。她手掌盖在了秦苏的脑袋上,对方脑瓜子有些尖,用句俗话来说是有些倒瓜脸,正好完美贴合了她手心。
“烂俗的故事都是这么写的。姐妹争一男、兄弟争一女、恶婆婆嫌媳妇不下蛋,好不容易下蛋了又是个赔钱货、恶公公整日想着法子磋磨孙女,把她嫁给鳏夫换钱给孙子娶媳妇……太多了,多到你看了几本后闭眼就能说出里面的情节,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却看见秦苏发亮的眼睛,她微愣,又随即道:“但这些故事都会有个美满的结局,有恶婆婆就会有体贴的丈夫,有恶公公就会有善良的婆婆——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到结局也总是坏人死光,幸福美满。”
她眼神有一刻的飘忽,可再看时又是没什么不同。她按在秦苏脑袋上的手用了些力,把对方头压得低了些。“女儿出生后呢?”
秦苏还没从秦望舒的话中转过弯,她歪了下头,对方的手就顺势滑下来。“你猜不到吗?”
“猜不到。”秦望舒看着她骤然暗下去的眼睛,目光闪了闪,又道:“如果我是这个故事的作者,我的人物和丈夫关系不和,那一定是丈夫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要不就是他家里人对她不好,没本事找正主麻烦,迁怒罢了。”
她点了点头道:“那女儿失踪呢?听说当时秦老爷子一直在找,找了好久才放弃。他和秦奶奶也是在那时候变成这样的。”
“在对待孩子上,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只负责播种,就像是插秧。”她弯起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插秧也就那一会儿累,之后什么都不用管,孩子在女人肚子里长大,十月怀胎,血脉相连,所以说是肚子里的一块肉。这种感觉是隔着肚子的男人完全体会不到的,所以也基本上是母亲更疼惜孩子些。”
她瞧了眼夏波,仿佛意有所指。夏波皱起眉,寻思了一遍自己之前所作所为,觉得事出有因,虽有错却情有可原,并非胡搅蛮缠,要真说起来反而是秦望舒自己掖着消息不报,实属小心眼。
秦望舒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想茬了,她轻哼了一声,山神一事其实已经翻篇了,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揪着不放的人。但心里这么想着,却仍是不舒服,只告诫自己,夏波在外还有用。
秦苏像是没听懂,又好像懂了。她没注意到秦望舒和夏波的“眉来眼去”,只道:“你是说秦奶奶也是疼爱自己的女儿的,比秦老爷子更疼爱?”
她不明白,可又觉得秦望舒说得有理,于是又问道:“那她为什么不和秦老爷子一起找自己的女儿?”
“因为她是知情者。”她怕秦苏没懂,又解释道:“如果你出去玩耍,你母亲不知道,她肯定会很担心,可她要是知道,她就不会着急,因为她清楚你会回来。秦奶奶的女儿也是一样,秦奶奶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她的态度和秦老爷子截然相反,甚至还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放跑了女儿。”
秦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脸或许还未长开,小小的被这么一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看了看秦望舒,又忍不住去瞧夏波,见他一点也不意外的模样,才慢慢放下手道:“她为什么要放跑自己的女儿,就因为——迁、怒?”
她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说得不太利索,却也大致理解了意思。
“人心很复杂的,你永远也猜不到另外一个人在想什么,只能在某些时刻模糊感受到。”秦望舒没回答,秦苏的问题已经涉及到了真相。若是换做平时,她根本不可能和秦苏说这些话,但现在——故事既然已经开始,就应该有个结局。
她斟酌了一会儿,道:“如果我是作者,我的母亲一定很爱自己的女儿。所谓母女相离,是她逼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因为她坚信,女儿离开这里才会有更好的生活,这是作为母亲的期望,期望女儿以后能过得好。”
秦苏应了一声,揪着自己的麻花辫消化秦望舒的话,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秦奶奶是想自己女儿以后过得更好,所以才让她离开秦家村的?”
她见秦望舒肯定后,又低下头,手指转着辫子尾巴,活像是要打个结。她道:“秦家村不好吗?她也说不好——”
她顿了顿,到底没说出那个伤人的词,可在场的两人都是人精,怎么又会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夏波摊了下手,他不擅长哄孩子,做得最多的不是杀人放火却也几乎是在同一层面的意思,他爱莫能助,索性转了个身背对着秦望舒,表明了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