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山神(上)(2 / 2)
她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湿腻湿腻的。人在极度紧张时,大脑会不由自主传递减压的信号,她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胃又开始反射性蠕动。
她觉得自己在抽筋,整个屋子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呼吸间都带了一层血腥味。在害怕达到巅峰时,她没忍住,在无声的夜里发出一阵干呕,震得她缺氧的大脑瞬间清醒。
窗外依旧月色如水,树影在月色的笼罩下婆娑多姿,被群山环绕的秦家村就像是臆想中的世外桃源。
没有人,更没有鬼,但那种窥视感依旧没有消失。
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带点甜腥的铁锈味在嘴里漫开,浓郁的味道又让她的胃开始痉挛。深红色黏稠的血液顺着手背上的纹路爬行,密密麻麻交织成红色一片,像蛛网。
蜘蛛通常都隐藏在暗处,静静等待猎物的误闯。猎物上钩后,它不会立马就餐,而是以一种极为人性化的姿态戏耍一番,仿佛在欣赏它们垂死挣扎的丑态,最后才露出锋利的獠牙。
她现在丑态毕露,就像那盘中的猎物,供不知名的东西娱乐。
最深处的恐惧是未知,也是你知道一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你却无法改变。想通后的秦望舒冷静下来,秦家村能安然无恙地生活这么多年,定是有依仗。
或许是那门神,或许是那桃木栓,她遵守了这个村子的规矩,理应无事。
她盖好被子,重新躺下。
冷了的被窝因为有热度注入重新暖了起来,她闭上眼,努力摒弃大脑所有杂念。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点睡意,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掀了下眼皮子。
低矮的窗户上贴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正咧着嘴对她大笑。
秦望舒早上是被吓醒的。
她感觉有一股热气喷洒在她身上,有点痒,但在被子里的脊椎被一根冰冷的手指点了下。她迷糊的大脑瞬间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对上的却是抽着旱烟的秦老爷子。
他离床边有些距离,常年抽烟的手指被熏得焦黄,指腹也被多年的劳作磨得平整,与那根冰冷的手指完全是不同的触感。
她摸了摸背脊,暖洋洋的,唯独被碰那处冰冷。
“魇着了?”蓝色的烟雾模糊了秦老爷子的面容,只能瞧个大概。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有些失真。“不该看,不该问,不该听,你们这些娃娃就是学不乖。”
秦望舒没吭声,她还记得昨晚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模样实在过于诡异。她质疑过神的存在,也否认过精怪,西式学科的教育让她无法理解这两者的构造,以至于她开始怀疑那段记忆是否真实。
屋里的门闩不知道被秦老爷子用什么办法打开,光溜溜地放在条凳上,色泽鲜亮的门神在白日里更是红艳。村子里没有城里讲究,秦老爷子不懂男女大防,没甚愧疚,他背着手,指着秦望舒露在外面的手。
“怎么弄的?”
秦望舒瞟了眼,牙印结了血痂,变为气死沉沉的暗褐色。但只要轻轻一动,牵扯到了那块肌肉,仍是生疼得厉害。
她清楚记得,这是她昨晚咬的。换而言之,那张脸是真的存在。
“小磕碰,不要紧。”她当着秦老爷子的面甩了甩手,以此掩饰自己内心极大地震撼。接受西方教育的她对神有三种理解,精神支柱、幻想和进化的人。
她曾在教堂的藏书里看到过一本英国人著作的《物种起源》,她不知道是谁藏在了教堂,但无疑这是一本极为大胆乃至放肆的书。书里不仅表明人类是从猿猴进化而成,更猜测所有生物物种都是有少数共同祖先,经过长时间自然选择演化而成。
十岁之前,她跟着母亲求神拜佛,在街巷里听着那些神佛生辰和忌讳,十岁之后,她与神父学习圣经,接受神创世且是唯一真理的说法。
《物种起源》的出现,无疑是对圣经极大的抨击。她曾思考过,圣经存立的根本在于开篇的神创世,信徒接受了神赐予一切的说法,才会信奉神。或许,神不是不存在,只是祂比她,乃至所有人都进化得更高级?
这个疑问存在了她心里,但可以肯定,相比从未见过的神迹,她更相信这本书。可惜的是,这本书她没看过几次就不见了,再然后,神父大为震怒。
“你撞见山神了。”秦老爷子语气淡淡,精瘦的脸辨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