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山神(下)(1 / 2)
秦望舒垂下眼,随即又抬起,面上已是无懈可击的笑容道:“老爷子,麻烦您离开房间,我得换身衣裳起来了。”
白天的秦家村和夜晚是两个模样,脚下是黄泥巴地,住的是泥糊的房子,空气中是若有若无的霉味,条件简陋的比秦望舒想象还要糟糕。
木桌上盛了一碗浓稠的白粥,应是放了有一会儿,碗壁摸不到温度。她拿着洗漱用具才出来,没瞧见秦老爷子便去灶台装水。
昨晚太黑没注意,灶台后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外接了一条小土沟,大约是排水道。她顺着外走,见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择菜。
秦望舒走近了才发现老太太很瘦,与秦老爷子的精瘦不同,她呈现出的是一种风烛残年的枯瘦。松垮的衣服罩不住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布满了斑点的黑褐色,纹路纵横,像是老树皮,里面的血管凸起。
老太太丝毫没有被秦望舒的到来所影响,她依旧是木讷且迟缓的重复手上的动作。
出现在秦老爷子家里的女人,身份不言而喻。秦望舒看了眼手上的伤口,主动搭话道:“秦奶奶,你知道哪有药酒吗?”
她伸出自己的手,她没带药,行李箱只有一瓶消毒用的酒精。她起床后擦了擦,透明无色的酒精根本看不出分毫,只有凑近才能闻到那丝很淡的酒味。
秦奶奶掀起眼皮子,她扯着破风刮着老树皮的嗓音道:“你被魇着了。”
她的话与秦老爷子一模一样,还没等秦望舒细问又肯定道:“你撞见山神了。”
又是一样的话。
秦望舒沉默了几秒,突然笑道:“您从哪里知道的。”
“味道。”秦奶奶指了指鼻子,她的手掌瘦得惊人,就像是骨头上贴了层皮,状如鸡爪。“被山神盯上的人都会有种味道。”
“你身上有,他们身上也有。”她直勾勾盯着秦望舒,浑浊的眼睛里有大片白,眼珠子都被入侵了一半,让秦望舒想起儿时街巷中算命的瞎子。
秦望舒的笑容淡了下去,道:“他们是谁?”
“和你一起的人。”她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秦望舒,浑浊的眼球中只有一片白,像是荔枝肉,说不出的渗人。“你不听话,他们也不听话,山神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那一眼,无端地让秦望舒感受一丝幸灾乐祸。她忍着心理上的那股不适,又问道:“被山神盯上的人,会怎么样?”
“嗬嗬——”秦奶奶想笑,却像是被什么堵在喉咙中,像是某种腐烂却被扭曲了的东西,只能发出粗粗的气流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暮气所笼罩,秦望舒想到日薄西山这个词。“你以为山神是什么?”
秦望舒一愣,她在心里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山神是什么?如果她对神定义为进化得更高级的人类,那山神是什么?
她脑海中闪过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更像是医学上的某种畸形,但——她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神父习惯焚香,以至于他在世时信徒纷纷效仿,她也不能避免。时间一久,便成了他们教堂的一大特色。
她身上是很淡的百合混合着檀香和琥珀,百合的甜腻融入了沉稳的檀香,多了一丝人性化的温柔,琥珀综合了檀香的沉稳描绘出教堂的庄重,这是神的味道,至少神父是这么认为的。
“药酒不卖。”秦奶奶突然出声,打断了秦望舒的思绪。
“你要买药酒?”秦老爷子的声音紧跟其后,他手上正拿着一瓶瓷罐,上面堵着一个红布头,还未凑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他看着秦望舒手上的牙印,砸吧了几下嘴,心疼道:“你这是小伤口,上个几次药就好了。”
秦老爷子来的悄无声息,让她莫名的有些心惊胆跳。她低下头,笑了笑,识趣地打住了嘴。借着眼角的余光瞟了眼秦奶奶,她安静地在择菜,对此一言不发,就像是他们根本不存在。
她跟在秦老爷子身后,突然凑近闻了闻。泥腥子混合着汗臭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她拧起眉,鬼使神差地回了头,恰好撞上了秦奶奶似笑非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