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因为易晓宇还有些工具需要交接，第二天罗宏独自背起行囊，再次返回家乡。除了一身的疲惫与忧伤，和出发时几乎没有两样。
罗妈在厂家属院路口等他，穿的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那件工作服，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那个大波浪发型，只是两鬓已经斑白。罗宏忽然发现，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苍老了许多。
他故作轻松走过去，“妈，我回来了。”
罗妈眼圈红红的，一路抱怨。“真是的，一路上都不晓得打个电话。我问别个师傅，说从那边回来两天就到家了，你怎么搞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罗宏哪敢说他身上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回来的长途汽车上，他的衣兜不知被小偷翻过多少遍，连几块钱的零钱都没放过。他只好说：“路上停车的地方没有电话。下次一定打。”
“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罗妈看出他心情不好。
“噢，天天都在车上躺着，人都快躺虚脱了。”罗宏只得打岔隐瞒。
“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几天。”
罗宏忙把许总给的那提烟酒拿出来。“给你们买的。”
“哎呀你也真是，那个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值得买的。你回家就好。”
“咦，妹妹呢？”
“她考上武汉大学，今年大二。你这个当哥的真是，啥也不知道。”罗妈说起妹妹来，满脸骄傲。
罗爸在厨房忙碌着，见到罗宏回家也很高兴，但嘴上也是一通埋怨，“你也不说什么时候能到家，菜都不好准备。我昨天就把鱼杀了腌了，估计都有点咸了。”
罗宏看了看餐桌，只有一盘豆芽，看来他如果今天没回来，他们也就准备简单凑合一顿。罗宏不敢也不愿去想，爸妈含辛茹苦省吃俭用供他和妹妹读书，妹妹是家里的骄傲，而他却最终灰溜溜回来，爸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他从他们眼中看不到一丝埋怨，只有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无私的爱。
“厂里情况怎么样？”罗宏随口问道。
“破产了。此前还说县里会承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搞成。你别担心，我和你爸都有退休工资呢。”
“啊，怎么会破产的？”
“还不是效益不好，省里交到地方，地方上派了几个人来搞承包，后来把机床什么的都卖了，然后一拍屁股就走了。设备都没了，厂里还不只有破产了。”
“那厂里那么多工人怎么办？”
“分厂去了一批，内退了一批，剩下的只有自谋生路。哎呀，我们算是好的，马上就退休了，那些三十四十多岁的才造业，够不上退休，外面单位又不要，唉。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
吃完饭，罗宏走进卧室，刚吃完饭，他想找本书读一读。无意间却发现了妹妹的一本日记本。
“这小鬼，平时都把自己的东xz得严严实实的，日记本怎么给忘了？”
他翻开笔记本，是妹妹上高中时候写的，大部分内容都被撕掉，只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几页纸。
“今天我收到哥哥送给我的播放机，还有我最喜欢的酒井法子的cd，太棒了，还是我哥最懂我。”
“今天吃饭时爸爸妈妈说哥哥出去打工这么久，也没见寄过一分钱，我说我每月生活费花不完，可以少给我一点，他们不同意。”
“今天爸爸又在吼妈妈，说不应该让哥哥去读中专，总归是出去打工，还不如上个技校。可我觉得哥哥比我聪明，确实不应该上中专，应该去考大学。可是他不听我的。”
“……”
罗宏不想再看，啪地合上笔记本。他躺在床上，很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爬起身走进厨房。
“怎么了？在外面那么辛苦，好好休息一下吧。”罗妈说。
“妈，我，我还想读书。”罗宏轻声说。
罗妈久久未转身，两只肩膀抖动着，好半天，才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转过身笑着说：“想读书是好事啊，没事，我和你爸一定支持你，我们有退休金呢。”
厂里自然是什么信息也不会有，光阳县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罗妈起身去了樊市，去请教那位消息灵通的三姨。
回来时带回来几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重新上学几乎不可能。现实不是童话，一个二十啷当岁却没有高中学历的人，除了上职业技术学校，其他上什么学都不合适。而且一个本应当参加工作养家糊口的年龄，还要腆着脸去读书，在当时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三姨也提供了另外两条消息，现在可以通过国家自学考试取得大学文凭，国家也承认学历。同时，国家开始推行职业技术资格考试，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取得中级甚至高级职称。
“都要考试啊，你觉得呢？”罗妈没什么信心，毕竟罗宏前次考砸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
“试一试吧。”罗宏心里也没什么底，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摸过习题上过考场了。
“那报哪个呢？听你三姨说，好像都得两三年考，挺难的。”
罗宏想了想说：“我年龄不小了，也耽搁不起，我觉得可以两个都学，反正我也没事做。”
罗妈没说话，过了好久，才用力点点头。
罗宏的愿望是好的，可对于现在这个家来说，仍然是无法承受的。
罗妈没有告诉罗宏，罗爸虽然已办了退休手续，每月可以拿到3多元的退休金，而罗妈只是内退，退休金是从厂里的破产财产中支付，只有2多元不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停了。罗宏在外面打工的时候，虽然一分钱没有朝回寄，可至少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他们那点微薄的收入，就可以积攒下来负担妹妹的学费、生活费。可罗宏回来后……
穷则思变，罗妈见别人做小生意，于是也动起了心思。她先是尝试着卖馒头，可不知是面的原因还是天的原因，馒头老是发不起来。卖馒头赚钱行不通，她又折腾着卖衣服，她从市里批发回十几二十块钱的廉价服饰，然后让罗宏摆地摊朝外卖，一边练摊，一边念书。
摆摊卖衣服这件事罗爸是坚决反对的，用他的话说：丢人。他宁愿节衣缩食不出门，也不愿被其他人看出下岗家庭的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