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进入九十年代，沿海城市已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座偏远的小城却依然在沉睡，改革的巨浪到了这里，只剩小小的涟漪。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他们能看到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供销商店关门了。原本只是一间简易铁皮棚的老胡杂货铺，翻修成了三间门面的小店，老胡成了厂里首位万元户。老胡依然保持着他刚来厂里讨生活时的谦卑，见谁都是点头哈腰。人们习惯了供销商店只在上班时间才营业的规矩，很长时间才想起，老胡杂货铺晚上还开着门。

厂粮油店承包给了食堂的王胖子。很快，人们就能买到以前只有在县城才能买到的小米、糯米、绿豆，以及菜籽油、花生油等。他还从农民那里收来芝麻，榨成香油，弄得方圆十米都弥漫着一股油香。王胖子本就胖，这下比米袋子更胖，弥勒佛一样整天合不拢嘴。

厂医务室的任医生辞职了，听说他深圳的同学邀请他过去创业。这在当时还是引起不小的骚动，因为辞去铁饭碗，是件很傻很不可思议的事。

销售科的副科长携款潜逃了，这在当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卷款的金额倒不大，只有几万元，但那是现金。在三角债愈演愈烈的当时，厂里销出去的商品，要么一年半载也回不来款，要么拿回来的也是抵账的电热毯、毛巾被，收回现金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个事件，厂里的工资延后了一个月才发，不过当工资给大家补上后，大家很快也就忘了这件事。

落水事件后，罗宏、叶欢和小易又天天黏在一起。转过年，他们就上了五年级。当他们还沉溺在摸鱼捉虾的状态，准备一路混到六年级时，学校却传来消息，不用再上六年级了。

学校收到通知，义务教育六三制改成了五四制，罗宏他们把五年级上完就毕业，剩下的课留到初中再上。就这样，罗宏他们还在懵懵懂懂的，就成了中学生。

可当他们做好思想准备接受四年的煎熬时，学校又收到通知，改回了六三制，初中只用上三年。结果，罗宏他们就成为中国少有的一批八年制义务教育生。

对于此，厂里津津乐道。早毕业，早工作，早为企业做贡献。厂里需要的是工人，不需要那么多大学生。当时，厂里自办的子弟中学还有高中部，但考上大学的凤毛麟角，大部分子弟的去向依然是进厂。既然上技校就能进厂，何必再考高中。

那时候厂里的效益虽然有所下滑，但比县城里大多数单位的待遇还是要好一些，因此多数家长浑浑噩噩，至于早上三颗晚上四颗还是早上四颗晚上三颗，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只有少数家长从新闻报道中嗅出了危机，迅速调整状态，开始督促孩子进入中考倒计时。

罗宏等人对此浑然不觉，中学给一脚迈入青春期的他们，提供了更加开拓的视野和更加广阔的活动空间。

和小学一样，中学也建在山里面。如果说小学在山坳，那么中学就在山腰。如果说上小学要翻过小山包，上中学则要爬上半个山岗。这山不算太高，民兵在山岗另一边练习打靶不用担心子弹会飞到这边。也不算太大，联防队进山打野猪，两天也就出来了。这座山还有自己响亮的名字，牛头山。

登上山顶，风景决然不同。山上郁郁苍苍的松柏树，离得老远，都能闻到那特有的松香味。无论什么时候，地上总是铺着厚厚一层松针，走在上面如同踩在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路边会蹿出一只受惊的野兔，当你想去追时早就不见踪影。可你回过头，发现刚刚站着的地方，一只小刺猬正鬼鬼祟祟地向草丛深处钻去。至于鸟类，却不太多，因为叶欢他们不仅有弹弓，还有气枪。无处挥洒精力的他们，把这山上的鸟儿欺负一个遍，以至于他们还在山下呢，山上的鸟儿都扑棱棱躲得远远的了。

一晃初中两年就过去了，这天在学校，叶欢神神秘秘小声问罗宏：“喂，厂里发的书票，你那儿还有吗？”

罗宏一愣，“厂里还发书票？”

“儿童节嘛。”

“你还算儿童？”罗宏看着叶欢，脖子上的喉结已经挺明显了。

“18岁以下都算吧，谁知道呢。别打岔，有没有？”

“我回家问问，应该有。干嘛？我可是自己要买书的。”罗宏挺警惕。

“没啥，就问问。”

罗宏嗤笑，“你是不是又打算拿到老胡那里去换钱？小心他骗你。”

老胡门前摆了一张台球桌，最近叶欢迷上了打台球，可打台球要给钱，叶欢没法找他妈要钱，只好想出各种法子去弄钱。

“哼。”叶欢不置可否，转身就走。

“喂，你别去找小易……”罗宏见叶欢朝易晓宇走去，忙提醒他，“他家不一定会发。”

叶欢点点头，但还是走到正在课桌上抱头大睡的易晓宇身边，猛推了他一把。

“老师来了！”

易晓宇被吓得一激灵，连忙站起身，才发现是叶欢在搞鬼，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

“哎呀，你咯吱窝下面长毛了？”叶欢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

“嘘……那么大声干嘛，”易晓宇张皇四顾，连忙示意叶欢小点声。“你没有？”

“没，”叶欢摸了摸自己上嘴唇那淡淡的绒毛，神秘兮兮低头小声说，“那你下面长了没？”

易晓宇轻轻点头，挺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