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后园有曲(2 / 2)
“怎么不对,你佟老大便直说出来。”敖胖子急道。
“不对,就是不对。”佟老大仍是低声沉吟。
“到底如何不对,你倒是说个清楚,卖的哪门子关子呢?”敖胖子低声说道。
“不对,不对,怎么想都不对,怎么会这个样子呢?”佟老大仿佛没有听到敖胖子的说话,仍是那般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
“佟老大,你是想急死我么,你到底是怎么了?”敖胖子仍是压低声音,那声音因发急而有些颤抖。
“定是有了变故了,这变故是我们事前没有想到的,你确定那个便是那李鸽子的手下小锅巴?”佟老大扭过头去看着敖胖子,沉声说道。
敖胖子看着佟老大,月光下,佟老大的一张脸满是紧张之色,这是敖胖子自认识佟老大以来从未见过的。
“我没有见过小鸽子,但却识得叶尚道手下的孙厨子。那炕上的人面目看不清,但可断定是个年轻人,绝非那个上了年纪的孙厨子,那不是小鸽子还能是哪一个?”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是有人先我们一步来到了这里,难道是锦衣卫中另有人来跟我们抢功劳?”佟老大皱着眉头仔细思量,嘴里仍是念念自语。
“不可能,上面安排我们三个办理这趟差事,怎么会有旁人过来?这大鱼的行踪也只有咱们知道,何况就是泄了密,又有哪个兄弟敢抢你佟老大的功劳,你怎么会如此多想?”
佟老大沉默不语,仍是皱着眉头思量,嘴里仍是轻轻念着:“不对,不对。”
就在此时,后进院子里竟“咿咿呀呀”地传来一阵尖利的怪声,竟是有人在那后院里唱起了戏文。
“念人家心想你茶饭不思,念人家心想你泪眼沾巾,念人家心想你瘦削了形骨,念人家心想你失落了神魂,你狠心肠忘却了当日的情分,你狠心肠只顾得投奔向前程,你狠心肠来呀,心肠儿狠,今日里便叫你悔恨终身。”这一段《千里寻郎》竟被这尖利的声音唱得婉转低徊,情真意切,只是听在耳朵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一阵阴风吹面,令人不寒而栗。
佟老大嘴角抽动了几下,伸手从腰间抽出随身软剑,这正是佟老大平素的趁手兵器,只是非遇到强敌不轻易使用。就在不久前,为了不与任老幺多做纠缠,佟老大用这柄剑一招取了任老幺的性命。那剑身上,任老幺留下的血腥气尚未散尽。
敖胖子脸上一片茫然,转脸看着佟老大,看他面色凝重,便也不敢多问,只等听他吩咐。胡跌儿也从绑腿上抽出一柄短刀,反手握着,面无表情。
“今日或许是上天相助咱们了。”佟老大口中轻声念念着,“无论如何,却也不能放松心神,必要万分小心戒备,不到最后完差,我们不知道那前面会生出什么变故。你们随在我身后,现在就进那后院里去。”
敖胖子仍是心中满腹疑团,只是此时不能多问。胡跌儿听了佟老大的低语,心中一紧,感觉那话正像是对他言说的,不禁一阵慌乱,握刀的手紧了紧。
佟老大缓缓站起身子,从那阴影中缓步走出,高瘦的身子站在圆月之下,身影被月光拖拉得横在地上,竟彷如那寺庙里的罗汉一般,有一股说不出的威武气势。敖胖子和胡跌儿也跟着佟老大站起身子,走出那遮阴处,站在佟老大的身后。
“还真是那人抢在了我们的前面,嘿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难不成,这趟差事竟真是如此结果么?说不得,今日里,咱们三个或正可以看一出好戏了。我佟老大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多少听说过这位叶大人的轶闻旧事,只是心下一笑,并不曾多想过什么,不曾想当日那些传闻竟是真的,更不曾想,当日里的那些传闻与我佟老大的前程还挂上了干系。得了,应该是能省些气力了,应该是已经有人替咱们把事情办好了,只需再劳动些手脚,将这最后一个‘软柿子’拿下,便可大功告成,完差回京了。”佟老大心中暗自念着,全身戒备中,多少伴随着一丝欣喜。
“我在这里多说一句,你两个把你们那心肝肺揣牢靠了,等一下别看到什么‘好看’的场面惊动了你们的心肝肺;话说回来,也可能是我多虑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十三个硬爪子中人,自也是见过世面的,应该不会被什么场面吓到。不管怎么说,今日你我带刀来了,便不能白来,手里握紧了,刀刃上总有沾血的时候。”佟老大立着身子,低声嘱咐了几句。
敖胖子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又侧头看着佟老大,心中万分猜疑难解,低声询道:“佟老大,你怎么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我真是听不懂你要说什么。什么‘心肝肺’的,什么见世面的,我敖胖子还真没有怕过什么,你就下命令吧,今日的佟老大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佟老大,怎么总是磨磨唧唧的,你就给个痛快话儿吧。”
佟老大低低地说了一句:“过后再与你们细说吧。”敖胖子心知此中变故应该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便自压抑下心中的疑问,不再开口。
胡跌儿心中也是疑问重重,却始终闷声不语。一阵夜风吹来,吹动三人的衣衫,竟真感到了一些寒意袭身。
后院里又是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文,仍是那《千里寻郎》中的一段:
“莫道是前世缘,说我心不忍,莫道是曾欢爱,生死难离分;只缘是纱窗冷,冷透了奴的心,只缘是长夜寒,寒颤了寂寞人。千不愿来万不愿,愿只愿老天爷有眼无神,令你我终落得个有缘无份。斯今日便同往那望乡台上奔,同生死总好过那寂寞两离分。”声音呜咽哀怨,尖利刺耳,如此夜半废园之中,令人听来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