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往事如刀(1 / 2)
孙厨子自打听了老幺的传话——叶爷想见他,便急令小锅巴做午饭,自己却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嘴里念念叨叨的,别人也听不清是说些什么,像是骂人,又像是赌咒发誓。本就是神神道道的一个人,这下子更是令人生了惧意,不敢靠近他身前了。
小锅巴本就不会做什么饭菜,被孙厨子硬指派了,又不敢不应,便偷偷的去找老幺诉苦。老幺听了,皱着眉头,心里道:“这个孙厨子到底是发的什么癔症?”心里想着,也不与小锅巴多说,自己转身去后院告诉叶尚道了。
叶尚道听了老幺的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忽地叹了口气道:“怨不得他,他是心里有苦处,却又与人说不得,他过午若是不来,你便再和他说。就说,我自去前面见他便了。”叶尚道说着,又是叹了一口气。
“爷,您这又是何必,我知道这老孙跟随您多年,为您卖过力,干过事儿,立过功,但您也没有亏待过他,任由他发些驴脾气,您也包容着,这还要怎样,您不必如此忍着他,我这就跟他说,让他马上过来,他再耍脾气,我老幺便给他些颜色看。”
“你敢,老幺,你按我说的做,不能对他有丝毫不敬,你毕竟是晚辈,若如你所说,我便不能容你了。”叶尚道少有的动怒。
老幺愣了一下,点头道:“是了,爷,我不敢,我这就去传话。”
孙厨子听了老幺的话,仍是愣愣的,仿佛没有入心。
“你若是不过去,叶爷便过来前院看您,您自己衡量着办吧。”
“行了,不劳动叶爷了,我过去便了。”孙厨子眼望着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
时已过午,小锅巴忙了小半日,打碎了一个新近买的粗瓷大腕,忙乱的收拾,又割伤了手指。孙厨子实在看不过,起身踢了小锅巴一脚,自己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嘴里唠唠叨叨的骂着,随手做了小半锅清淡的面片儿汤,对那小锅巴道:“你自吃一碗,剩下的我给里面送去。”
“那孙爷你不吃么,任爷和铁爷呢?”
“我不吃了,你在那锅里剩上一些,老幺若吃便吃,老铁今日去外面吃了,晚饭他也吃不下了。”
小锅眨巴着烂眼边,看看孙厨子,又看看锅里那没有半丝油花儿的面片汤,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日头已经西斜,老铁还没有回来。前院里,老幺得了叶尚道的吩咐,留在前院,暂不许到后院去。小锅巴坐在前院厨房的地上,看着外面渐渐变暗的天色,心中莫名地忐忑。消息是晌午前,外出买菜时送出的,已经过了大半日,那铁鸿回来了一趟,又匆匆离去,便再没见回。与往日不同,老幺待在厢房内,也不见露头。那孙厨子不同往日,呆愣愣地坐在屋檐下,半响不动。
小锅巴刚吃了一碗锅里的面片汤,仍压不住心中的恐慌,莫名说不出的怕,便缩在厨房角落里。
眼睛看着外面,不知过了多久,当外面天色已经全黑时,却见那老幺从厢房里出来。沿着墙根朝大门口走去。小锅巴身子一个激灵,站起身,暗自道:“老幺也要出去吗?是去寻老铁吗?”这猛然地起身,忽地感觉一阵眩晕,身子无力,便就倒在地上,再难站起。一时意识倒还清醒,却见那始终坐在屋檐下的孙厨子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躺倒的地方走来,那孙厨子脸上还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神情。
小锅巴开口想叫,却已不能。
庭院中,一阵微风卷下几片树上的叶子,飘舞翻转着落在地上。
叶尚道看着孙厨子从庭院的角门进来,叫了一声:“老孙。”孙厨子便木然地立在当地,两只眼直视着叶尚道。
“孙增寿”叶尚道又是低低的叫了一声。
“哼,哼,叶爷还记得我老孙的名字么,我老孙可是快把叶爷忘记了呢。”孙厨子立在那里,并不前行了。
“你是怪我冷落了你,老孙,你走几步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呢。”
孙厨子还是在那里站着,手里提着一个头大的食盒,眼睛盯着几步外那个坐在树下的老人。
那人真的老了,花白稀疏的头发已经遮不住头皮了,只是杂乱的蓬在头上,有些滑稽可笑;脸上遍布着沟壑纵横的纹路,两腮已经有些塌陷下去,两边的赘肉微微的抖动着,眼睛却还有光亮,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孙厨子呆愣了片刻,低下头,走了几步,在叶尚道面前的石桌旁停下,将那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仔细地端出满满的一碗面皮儿汤来,手有些颤抖,那汤水溅出了一些,滴在石桌上。孙厨子放定了那汤碗,放一双竹筷在上面,又使自己的袖子抹去那石桌上的几滴汤水,便立在石桌前,不发一言。
叶尚道也不再说话,端起那面皮儿汤,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只一刻的时候,便自吃了个干净。那孙厨子仍是慢条斯理地将那碗筷收拾了,盖上食盒盖子,提在手里,闷声道:“叶爷,老孙可以走了么?”
“老孙,我找你来,你便不想与我多坐会儿,和我说说话么?”
“爷,您是主子,我是个做事儿的,您有话与我说么?”
“这些年,你还是怪我呢。是,就是怪我,没有我,你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我自己是罪有应得,你却是受了我的连累了,我不见你,你心里定也是怪罪我的,你可知,我不见你,只因实在是没脸面见你啊。”叶尚道说着,眼圈里有了一丝红晕。